21 第二十一章(1 / 1)
王大娘子实在是个爽利不过的人,这厢同女儿展望一番未来的美好前景,转头便与顾氏提及此事。
顾氏本就瞧着梅悦儿哪哪儿都刺眼,看着那女人整日被儿子养越发娇嫩红润的脸蛋儿,她这心里头呀,别提多堵了。想着好似被泥糊了心智的傻儿子,越发跟自个儿离心,顾氏心里也有了些想头。故听着大姑子这么一提,两人顿时一拍即合。
王大娘子母女也是正好赶上这时候,顾氏同梅悦儿斗得不亦乐乎。这有男人撑腰的女人底气便格外的足,便是对着婆婆也能挺直腰板儿,梗着脖子别劲儿,顾氏那个怄的哟!
因此,水灵灵乖巧巧的殷小娘子出现在眼前,有了前头这么一对比,顾氏再没有不愿意的了。
单是为着膈应膈应那个要命的儿媳,顾氏很是大方的直接许了二房的名头,大大出乎王大娘子母女的意料,只叫二人欣喜若狂,欢喜不已。
顾氏心中有气,花了力气办这事儿。大家夫人的决断此时显露无疑,直压着王南卿,手指头指到他的鼻尖儿,只瞪眼问是娶了表妹做二房,还是教他老娘去死?二者选一,教他看着办吧!
王南卿违背父母之意硬要娶梅悦儿进门,心中本就愧疚非常。此时见母亲面色苍白目中含泪,终是忍不过心中软意,不忍教母亲再失望,低头思量许久,才艰难的点头应下。
顾氏等的就是这一刻,见儿子服软,立时眼泪一收,拿着帕子左右一抹,转头给下人使了个眼色,早就有等在外头的管事得信儿便再不迟疑,马不停蹄的往衙门赶去,等夕阳西下王大人踏进家门时候,他的外甥女儿殷小娘子已是过了明路的王家南卿正经经的二房。
瞧着眼前打扮一新,满头珠翠的殷小娘子,屈膝向他俯身行礼,王大人惊愣半响,嘴张了张,却只是抬了抬手,便再无言语。
转头瞥了眼妻子脸上喜色,王大人暗暗叹了口气。叫他怎么说?此事显是木已成舟,妻子已许久未露欢颜,自打儿媳进门……哎,罢了,罢了,随她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待入席用饭,王大人抿了口茶,抬眸随意一扫,见着桌尾空座,眼眸微凝。轻轻放下茶盏,王大人抬手抚须,眼风扫过王南卿身后侍立着的外甥女儿,随即看向垂首静坐的王南卿,忽然问道:
“南卿,你媳妇儿呢?”合家用饭时辰,独独缺了一人,这算什么事儿?
王南卿低垂着头,闻言却并不抬眼,只遮遮掩掩以袖遮面,低声道:
“她,她身子不爽利,今儿就不过来用饭了。”
王大人瞅着儿子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儿,便觉得心里火起,他最看不上男人没个男人样儿,此时心里记着事儿,更是‘啪’的一拍桌子,高声怒道:
“干什么这般作态?男子汉大丈夫却作小娘子模样儿,抬起头来。”
顾氏心里正爽快着,尤其下午听到婆子回禀,那女人又在自个儿屋里摔打了半个时辰,她登时觉得自己心气儿顺了。此时忽闻夫婿发怒,听得他话中之意,抬眼便朝儿子望去,只见他耷拉着脑袋,全然不似旁日昂扬挺拔,也是纳闷儿,不由问道:
“南卿,你这是怎的了?”说着心中忽生担忧,“可是身子不适?”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的,别是公事繁忙累的吧?
王南卿此时真真如坐针毡,心里头复杂难辨,脸上刺辣辣的疼,一阵一阵儿的,此时听得父亲怒斥,眼中更是飞快闪过一丝羞色,随即狠狠闭了闭眼,咬着牙猛地甩开衣袖,抬起头来迎着众人,眼神却是四处游移,不敢同父母对视。
王大人也是被儿子这副德行给惊呆了,可怜王大人那小心肝儿,此时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磕磕巴巴,道:“南卿!”哪家武将切磋,竟往脸上招呼?莫不是校场里的规矩如今都给改了么?
王大人彻底懵了!
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调羹掉落在桌上,顾氏惊叫一声,指着儿子失态道:
“天哪!南卿,我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她那俊秀出众的儿子——脸上那是什么?一道道的血印子,瞧着好似被妇人尖长的指甲挠……
蓦然睁大眼睛,顾氏越看越觉得像。心里头起了这般念头,立时坐不住了。顾氏连忙起身,行至王南卿身边儿,捧着儿子的脸,细细打量着。
这一细细看着,可是看出事儿了。
顾氏越看越是火大,眼珠子巴巴的从哪一道道血印子上划过,瞧着那泛着血丝儿的伤痕,皮肉往外翻,好端端的俊秀脸蛋儿愣是破了相了。
这摸样儿瞧在顾氏眼里,别提多心疼了,随即心中更是被慢慢气恨充斥。她是妇人,自然清楚妇人打闹撒泼的手段,此时离得近了,心中更是确定,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挠抓,定是那山野村妇所为,只可惜他俊秀儒雅的儿子……
王南卿已无心顾忌四周众人眼光,好在下人识趣,早先情况不对时便被顾氏身边婆子遣退出去,此刻厅中只余王父王母,还有王南卿身后立着的满脸惊愣的殷小娘子。
看着母亲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不停,咬牙切齿的满脸恼恨,王南卿尴尬的满脸通红,被母亲这般好似幼童一般看待也不敢反对,只强忍羞耻扶着顾氏,小心翼翼道:
“娘,您,您先坐。我——”
“你什么?”顾氏恨恨的甩开王南卿,眼里却满是疼惜,瞧着他还要替那女人遮掩,立时恨恨道:
“她都爬到你头上作恶了,你还想替那女人遮掩不成?你,你,”胸膛剧烈起伏,顾氏指尖儿微颤的指着王南卿,满是是失望与痛心,
“你是要气死我呀!”
王大人也不是蠢人,看现下这摸样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瞧着顾氏身子摇晃,立时起身搀扶。眼睛盯着王南卿,里头慢满满的不赞同。
王南卿喏喏收回伸出的手臂,顶着父母失望的神色,惴惴的垂下脑袋,胸腔之中满是酸楚、愧疚和难堪。
他长大至今,还从未自父母脸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不,王南卿眼神一滞,眼神渐渐晦暗。
他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儿,第一次,是他一意孤行,非要休弃谢大娘子,迎梅悦儿进门……
这回又是——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惹得父母生气?
他想同悦儿解释的,可还没来及说上两句话,悦儿便已是扑上来一阵挠打。这到底是怎么了?
悦儿性子本就清冷,可每每遇上这样的事儿,只要看到他同旁的女子稍有亲近,便立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那赤眉瞪眼的模样儿,可瞧着煞人……
此刻顾氏已是气得直翻白眼儿,她这正发火呢,儿子眼中的茫然之色,显是神游天外去了。以往她儿子可没这样啊!哼,定是那女人把她儿子给招的,瞧瞧竟越发傻了。
“南卿,往日你百般护着那女人,为了她连自个儿亲娘都搁到一旁,如今,瞧瞧,”
顾氏恨得不行,只咬着后槽牙,怒道:
“她若是对你好也就罢了,我吃点亏也无妨。可,可她是怎么做的?好贼的胆子,竟敢对你下手。那毒妇,那毒妇,”
顾氏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越想越是伤心,只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
“我的儿,你长这么大,娘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那毒妇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往自己男人脸上撒泼,儿啊,南卿!你官职在身,她这般狠恶,可教你怎么出去见人呢,呜,呜……”
京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若是传到外头,可教南卿还怎么做人?
可惜顾氏全然不知,王南卿俊脸上已不是头一回招血印子,这筛子似的消息,早被人知晓了。
若是顾氏得知,怕得有气的背过气去不可!
只觉得辛辛苦苦养的儿子被个贱人给糟蹋了,顾氏伤怀的靠在王大人肩上,一手撑着额头,低声悲啼,另一边儿殷小娘子忙殷勤的给顺着背,轻声劝慰。
王大人瞧着这般实在不成体统,只得先扶着妻子坐下,这才看向王南卿,眼神一触到那横在脸上的血印,饶是他再不愿多想,心中也对儿媳生出不满。
有哪个妇人,动辄就敢往夫婿脸上招呼的?武将家眷里也没几个?
到底是山野里出来的,没个规矩。
原本对顾氏给儿子娶二房有所微词的王大人,此时却再无异议。
儿媳确实该敲打敲打了!
当然了,王大人对这个更没规矩的死乞白赖非要娶个没规矩的野丫头的儿子,就有些看不顺眼了。
轻咳了一声,王大人清冷的眼神直视着王南卿,不悦道:
“南卿,你房里的事儿我不会多问,只你得记得,家宅不宁为乱家之源,王家以后可是要交到你手中的,你好自为之。”
“……是。”王南卿垂首应道。
他心中清楚,依着父亲性子,这几句说辞,其实已是对悦儿生出芥蒂,对她日后执掌王家中馈存有质疑。可他着实——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