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兄弟和继母(1 / 1)
静谧宁和的庭院内,烈烈日光迎照而下,地面都透出丝丝热潮,然而院中一角搭起的绿荫棚下却是凉意悠悠,一方石桌,围着几个小小石凳,桌上摆放着时令的瓜果,刚被洗过,其上寥寥水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之下反射出点点彩光。旁边儿安放着一架墨绿色的竹榻,一抹烟青色跃然其上,身姿翻动之间,微微吱呀声悄悄响起,惊得榻下一团白色毛茸茸的耳朵蓦的尖尖竖起,湿漉漉的眼珠子警惕的骨碌碌一转,四下一看,见无有人影,随即扭着小脑袋回头看了眼榻上的主人,喉咙里呼噜噜发出几声响动,便又缩回脑袋,兀自闭目瞌睡。
只是不过几息时候,院里传来动静,轻省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响起,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毛茸茸的耳朵再次直愣愣的竖起,眼见是个熟面孔,便甩了甩尾巴,脑袋搭在前肢上,眼珠子跟着来人来回转悠。
东芝却是只匆匆瞥了眼小东西,便静静站定在竹榻前,垂目敛眉,清秀的脸庞自然而然的带着一抹笑模样儿,目光在榻上人影上驻留一瞬,眼中划过迟疑,沉默片刻,终是恭敬的轻声唤道:
“娘子!”
声音轻的几乎像风一样,竹榻上的人儿仿若皱了皱眉,却没有睁开眼睛。就在东芝犹豫着是否等上片刻,身子微侧想要退下时,一道淡淡的嗓音在竹榻上响起:
“都办妥了?”
闻声东芝猛地一证,瞬间反应过来,转过身子面向榻上人儿,恭敬回禀道:
“是,娘子。都办妥了。因咱们急着出手,要价不高,那庄子位置又好,也够宽敞,只咱们要现银两清,那买家倒也爽快,不过两日便凑齐三百八十两,奴婢查点无误,便将地契给了那人,顺带着去了官衙签了凭证,那庄子便算是易主了,于咱们再无干系。”
谢荼糜听着东芝条理清晰的温和嗓音,罢了轻轻的“嗯!”了一声全作知晓。脑中思绪转了一圈儿,缓缓掀起眼帘,茶色晕着幽蓝光芒的水眸飞快的划过一丝精光,随即谢荼糜微微眯起眼眸,静默一会儿,无所谓的吩咐道:“银子先搁一边儿,且不管它,过段时日自有它的去处。”随即话题一转,又问道:
“教你打听的事儿都清楚了么?”
东芝回道:“是,都打听清楚了。两位郎君已退出松庐学院,正在回来途中。谢家暗地遣仆从外散谣言,意图败坏郎君声誉。”
这么一出把戏定是她那好继母吕氏所为,目的再清楚不过,便是要让俩小子名声搞臭,最好其他学院夫子闻之皱眉,避他们如蛇蝎,再无人愿教以此断了他们成才的前途才好。
谢荼糜对此嗤之以鼻,秀眉一挑,问道:“散出去了?”
东芝道:“还未来及,阿青他们去时,正好赶上有奴外出行事,便顺手捆了回来,此时正丢置柴房,听候娘子处置。”
阿青同他父母一样,是谢荼糜母族沈氏留下的忠仆,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谢荼糜,她细察过,都是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思,半丝儿换个主人的苗头都没有,这便让谢荼糜心中讶然,不由得对沈氏的出身产生怀疑。毕竟,这样的几代家仆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而谢荼糜隐隐的从他们身上看出些许原来自己家族世仆的影子,这一切的一切不能不让谢荼糜心生疑惑。
此时,距谢荼糜清醒已经过去几月,现下所在之处早不是王南卿作为补偿送予她的那处庄子,而是她母亲名下的一处城郊的温泉庄子,只是在沈氏去世前,私下交给谢荼糜保管的钱财产业之一。
原先这妹纸虽然性子懦弱胆小,惧怕继母,但却是意外的咬紧牙根将亡母留下的东西捂的十分严实,她原本打算给两个小弟留着娶亲时用。不过,很可惜,那傻姑娘终是没等到那一天,最后舍得花用时候,却是同仇人同归于尽——
如今,谢荼糜却没甚顾虑,怎么说也得让她住的舒心吧!要她一直住在王家的庄子里,她会把自己恶心死先。再者,呵呵,先保住两个小子的小命儿再说吧!
是以,谢荼糜手腕轻抬,指尖白玉团扇微移,遮在眼前挡住斜斜映进来的刺目光亮,站在榻前的东芝只能看到韵韵白色茶花下那浅浅勾起的淡色唇瓣,随即听到清淡的声音缓缓传来:
“既如此,便让阿青走一遭,迎了二郎、三郎回来。同严娘说一声,收拾两个屋子出来,往后二郎三郎便跟着咱们一处过吧!”
闻言东芝微惊,顿了顿,迟疑道:“这,怕是谢家主宅那儿不会罢休?”父母安在,儿子跟着独居的阿姐过活儿,这恐怕说不过去呀!哪怕生父远游久不归家,然而还有继母坐镇家中,原配儿子出府单过,没因没由的,吕氏会甘心被人打脸么?东芝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吶!
谢荼糜轻轻一笑,微微侧身,斜斜的望着东芝,闲闲的说道:
“她巴不得我们三个消失不见呢!愿不愿罢休又有何干系。嗯……去教那谢家出来的仆从说清吕氏吩咐,记下给他画押,多弄几份,连人带着证词给吕氏送过去,她自然不会阻拦此事,亦知晓该如何圆说。”
东芝躬身应是,瞧着娘子没旁的吩咐,便静静转身离去。然而,刚走出三五步距离,便听到后头清淡中透着眷眷懒散的声音传入耳中:
“哦!对了,将那个给我下绝子散的丫头一并送去罢,既是吕氏的人,还是由她自个儿养着的好,咱们穷的很,可养不起忒多闲人哪!”
东芝脚步一滞,面上徒然一凛,转身扬声应是,之后便快步退出门外,紧着处置娘子交待的要事去了。
而恢复静然的庭院中,斜倚着竹榻的谢荼糜却是了无睡意,将脑袋撑在交叠的手肘之上,俯着身子闲闲的拨弄着地上的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直到它不耐的露出锋利的爪子威胁似的扬了扬,好似谢荼糜若是再打扰它睡觉便要决斗一把的意思。
“呵呵——”
谢荼糜好笑的看着毫无凶狠之气的小银狼,越过它的尖爪重重的揉了揉它的额头,见着小东西无奈的将奶牙一收,短小的四肢软软一摊,蔫蔫儿的认命模样儿,不由发出阵阵轻笑。
时至如今,她最庆幸的便是,承袭家族嫡支血脉的能力竟随她来到这不知名的时空,这便叫她多了些许安慰——同动物交流沟通,甚至灵智越高的动物越能为她所用,这就是谢家传承千年最最秘而不宣的传承,也是她掌权家族最初始的凭证,自出生时便伴她左右,如今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