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痛饮（1 / 1）
如此睡到了日上三竿，我才幽幽醒转，习惯性地摸一下被窝里面，然而一手空，这让我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我起身洗漱了一番，觉得似乎深闺怨妇的日子正在向我招手，我有些烦闷地看着屏风，看了无数遍的风景图，如今看着里面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荒凉。
“公子，何时移步新居，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人员也已经过去了。”
“嗯，我得去拜访一个人，之后就过去。”
“是。”今日来问我的人并不是刘总管，想来是昨天晚上的附魂惹的祸，想来应该是在休息，有参圆天尊在，我很放心。蓦地脑海里闪过参圆天尊背着刘总管离去的样子，我甩了甩头，或许人家只是看刘总管伤的比较重吧，大概。
“刘总管还没回来吗？”
“是，到时候会去的。”
“嗯，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如今王爷一走，我显然就成了这个府邸的主人，也幸得这些人都是从小跟着王爷的，知道他和迟渡的事，不然如今我怕是难以掌握局面呢。想了想我还得去见见酒仙的，自上一次相见过了几月了，我还记得他说他命不久矣，要和我好好喝一次酒呢，只是如今他儿子在狱里，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于我。
“哎，该来就让他来吧。”终归是要去见一见的。走在这条有些熟悉的路上，心里还是隐隐期待着酒仙是一个能够原谅我的人，尽管不太可能，毕竟他对他的子孙那么爱护。
“扣扣”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并没有像我记忆里那样，立即被开启，我锲而不舍地继续，然后终于门扉打开了。我看着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酒仙，心里一阵心酸。
“哎，你来了？”
“是，我来了。”
“坐下吧。”
“颜儿，颜儿。”
“爷爷，干嘛啊。”我看着依旧活泼的小童我稍微宽心了些。
“去，把我的酒拿来吧，我要和他喝一杯。”
“不能够喝太多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到时候你回去收拾收拾家里，今天搬回去啦就要。”
“诶，好。”说着就跑着出去了，我看着来了又去的小童，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应该活得容易些。
“我还以为你是不来看老夫了呢。”说着就往两个酒杯里斟满了美酒，醇厚的酒香萦绕在房间里。
“不会，说了要陪你喝一杯，便一定会来的。”
“哎，我儿子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嗯。”
“我昨日把他悄悄放出来了。”说到这里他双手附在眼上，往下抹嗦了两下，似乎很难过。
“嗯。”
“你知道？”
“现在知道了。”
“哎，剩下的我也管不了了，此次能逃过不能逃过我都不再去想了，他如此执迷不悟，终究是毁了他。”
“只能叹息的是造化弄人。”我又为他斟满了酒。
“是啊，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喃喃着这两句，闷声喝尽了杯中酒。
“我以为你会记恨我或者王爷。”
“记恨啊，我也想，只是我太明白了，终究是我那儿子不中用，怪罪谁都没有什么用。要怪就怪我，小时候太过娇宠。”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你早就为他操碎了心，如今是他自己的造化了，况且颜儿肯定是个争气的，到时候耀祖扬宗。”
“我只是想他过着平淡的日子，不贫穷也不太富裕，有点小事还可以做，生个一男半女，如此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颜儿是要成大器的，平淡的日子虽好但乱世里，只有英雄，没有隐士。”
“哎，只希望公子能够劝着王爷能护佑颜儿安全，老夫在此谢过了。”说着就要下跪去。我急忙扶将着。
“答应你就是，再者王爷自会善待人才，不必多忧虑。”
“嗯，只是我心知我命不久矣，才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情。”
“是吗？总得有些活下去的盼头不是。”其实这也是我说给自己听的。
“以往是盼着儿子回头是岸，如今盼着的颜儿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我还盼着些什么呢，再盼就是贪心了。”
“贪生有什么不好，总好过贪钱贪权。”
“贪生怕死，贪生怕死，有了贪生就怕了死亡，如此便是最严重的贪恋了。”
“哎，说这许多，不如全消化在酒中，管他是生是死呢。”说着我一口就将杯中酒饮尽，又斟满。
“年纪轻轻贪什么杯，酒里可没有什么消除痛苦的东西，只有增加痛苦的东西，喝这个是惩罚，可不是享受的。”
“惩罚我贪生呗。”我笑得有些难过。
“你有大好的生命和前途，怎么谈得上是贪生呢？”说着就摆摆手，摇摇头表示不信。
“哎，就是时日无多才更加贪生啊，才会怕死，才会去完成那些约定，才会期待着那些来年的许诺啊。”
“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跟老夫说这些时日无多。”
“没有胡说，没有胡说。”索性抱着酒坛就要喝起来，却被酒仙一把抢过。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现今你有大好生命，看不出凋零的迹象。”
“听过噬魂虫吗？”我看着酒仙，他表情里先是一阵惧怕，然后是震惊，接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想他是明白了。
“对，我记不太准确了，总之之前它被拽出来了，我也快没命花了。”接着，就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哎，我说呢，老头子我命途坎坷，想来跟我臭味相投的人，命途又怎能不多舛。”
“是啊，命途多舛。”我总有些无奈，造化弄人吧。
“喝吧，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都是骗人的而已，喝醉了，只会让你想得更多，就像现在，我努力压制的那些话，就这样喷薄而出，你看，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它也可以不是个好东西。”
“你是醉了。”
“嗯，我是醉了。”
“老夫一直没有走，就是想要在死之前能和你好好说说话呢，活这一世，没有一个聊得来的，好在行将就木的年纪里，遇见这么一个相似的知己。”
“哈哈哈哈，为知己，喝一杯。”
“好，这一杯，敬命运。”
“这一杯，敬苍天不公。”
“这一杯，敬阎王。”我们痛饮三杯酒，酣畅淋漓。
“如此，我们都不要再相见了，就当对方都还好好活着的吧。如今老夫出了这个门就不再回头来看，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来生再做知己啊。”
“必然。”说完酒仙起身，就此离去。我听见身后的门开了又闭，不回头去看，只盯着眼前的空酒杯愣愣发呆，良久，酒醒了，我也起身移步新居去了。
外边的空气很好，阳光很足，只是冷风刺骨。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踏着白雪，走向夏天那片萤火，走进冬天的世外桃源。如今也算是王府的人大迁徙了，这府邸也足够大，好在那王府还留下些侍卫守着监狱，否则我这里怕是会有些拥挤了。
“公子，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你看还有什么缺的，命奴婢去取就是。”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丫鬟，既不是红烟，也不是碧云了，只是觉得恍惚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一样了。
“刘总管何在？”
“回公子，刘总管依旧休息着，参圆天尊说是伤了身体，得多躺些时日。”
“行了，退下吧。”
“是。”
我走到卧室里，这里很陌生，也好，没那么多熟悉的场景让我整日沉溺在思念里。
只是回忆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妖精，想来就来，撵都撵不走。我想起在这里，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萤火的海洋，第一次和王爷在这里睡，也在这里对王爷爱过恨过，争吵过宣泄过，如今他在这里给我盖下一座房屋，比我预想的更完美。而现在，他在疆场厮杀，一去不知几时归，我又想起他陪我去湖边看红梅，想起在那里的亲吻依偎，以及他许诺过的未来。越是想，越是难以停下，越是泪流。
我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去找他的冲动，但是我克制着，我知道如今我已经算得上他的软肋，我在他那里，他只会更加的被动分神，而他走时已经安排好一切，就为了护我周全。我有些难过起来，为我的无能为力，为我的什么都不会。我快在这样的心情里疯掉了，但是我又不能，我得等着他回来接我去看梅花，我还没有听到他凯旋的消息。
终究是造化弄人，我说我不会成为我母亲那样的人，但现在我俨然已经成为了我的母亲，我明白了她的心情，也更加深切地感到对她不起。
我沉溺在悲痛里时，敲门声响起了。我狠狠抹了一把脸，然后深呼吸。
“进来。”
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了刚才那个婢女。
“公子，门外有人求见。”
“谁？”我有些惊讶，毕竟现在来见我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人了。
“姜少爷。”
“让他在正厅等着，我这就去。”我有些难以置信，是姜少言吗？他不是在宫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