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小女人凑在一起总爱八卦，小女妖精也一样。在少女（妖）们叽叽喳喳的介绍中，袁朗和许三多总算弄清了当前情况——这地方叫盘丝洞，洞如其名，之所以仅用夜明珠而非火光照明，就是因为这乃是蜘蛛精盘踞之地，而一洞之主，号“盘丝大仙”，正是那位女大王。
“其实洞主大王算是妖精里很善良的了，而且本身就是位情种。”女妖们小声八卦道，“据说她还未修成人形时，曾有一位恩人，虽已过去千年，大王却仍念念不忘，还在这世上寻他的转世呢。”
袁朗与许三多互看一眼，袁朗搭腔道：“那洞主寻了这么多年可有些线索？”
“大王的事儿我们哪敢多问呢。”女妖们回道，“多的你们也别细问了，免得反而惹怒大王。”说着便引二人朝客人厢房走去。
这盘丝洞内装饰精巧，布局错落有致，房中布置不输京城客栈上房，许三多看得惊讶，袁朗却暗道这兴许是妖精法力变化所作。
待女妖们都散去。许三多坐在圆凳上大大松了口气，再看向袁朗，皱起眉来：“这次太危险了！”
看他一脸不认同的表情，袁朗笑道：“是在担心我吗？”
“是。”许三多有点生气，“万一那妖怪当时没停手怎么办？”
“人生很多时候是需要赌一把的。”袁朗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下，“这个过程是冒险，但也有收获。”
许三多仍然很生气：“那你每次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亲人多担心你？”
袁朗怔了下：“——我是孤儿。”
这回换许三多一愣。
袁朗倒不是很在意，只调整了个舒服的卧姿：“也许真像你说的，我是神将偷下凡间，所以无亲无故吧。当年师父在清晨门外捡到襁褓中的我，教我武功，将我抚养长大。”说着，又笑道，“其实我还挺会选的是吧？选了个武功高强又善良有责任心的人，在人家门外等着。”
以前只知道袁朗是大将军，威风八面，却没想到他有如此身世，这让许三多着实有些惊讶，自己这样一句点到别人痛处，许三多有些愧疚和尴尬。
“诶诶，别这副表情啊。”袁朗指了指眉间，“眉头都快打结到一块儿了。我是真对这身世不上心，因为自我有记忆起，一直都有师父的照料、师母的关心，还有同门师兄弟互相照应，都是些温暖的人和事。”顿了顿，“连我喜欢的女人也是在师门里认识的。”
许三多一怔。
袁朗冲他笑着眨眨眼：“晶晶是我师父的女儿。高城是将门虎子，也从小在师父门下习武，我们二人算是师门内顶尖的同辈，既争功名也争晶晶。我原想功成名就便向晶晶提亲，谁知世事难料，与她终究有缘无份。”
许三多不知袁朗是否故意用轻松的语调来叙述这些过往，但如果袁朗想说，不管何种形式，他都愿意听。
话一旦说开，似乎连带引出更多感慨。袁朗躺在床上，半敛眼眸：“以前出战，会拼命，但会更加小心，会想万一为国捐躯了，师父、师娘、师兄弟、还有晶晶怎么办……更何况，当时我心里认定了我会娶晶晶，已将师父师娘视作后半生的亲爹娘，还想和晶晶一起侍奉他们到老。现在……”袁朗睁开眼，看向许三多，“我本想自己是一个人了，生死自由，但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真心牵挂我，我也会更加爱惜自己。”
许三多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他不爱听袁朗这样说话，说得好像袁朗什么都没有，天大地大却无归宿，何时何地死了也无所谓。如果……这世上有个人能一直陪着袁朗，让他不会觉得孤身一人该多好——当然，许三多在思考这些问题时，从没将自己放进这个人选中。
袁朗见许三多这副表情，便转开目光，笑道：“不过就像那盘丝大仙说的，一万年太久，长远的无法预料，我能珍惜的只有每一个当下。”
“……袁朗……”许三多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领悟不了袁朗希望听到些什么，“虽然我以后会回到我的世界，但即便我们在不同的时空，我也不会忘记你这位朋友。所以，即便你现在已不在师门，但我相信你的师父、师娘、师兄弟……乃至晶晶姑娘，其实仍会挂念你，甚至希望你能回去，再看看你。”
袁朗怔住。许三多却忽然坐直身体，眼中都透出光彩来：“这次从这儿安全出去了，我们就去看看你师父他们吧！”
与许三多发光的眼神儿对视半晌，袁朗终于缓缓牵出一个微笑：“……好。”
许三多仿佛大松一口气，他向来嘴拙，不擅安慰人，经常说着说着就把队长弄得气极反笑，也算是成功让人走出郁结，今个儿不知道话说得中听不中听，好在袁朗现在的神情看来着实比刚才轻松许多，许三多看了也连带心情松活起来。
这心里一松，加上一夜的紧张，睡意便汹涌而来。最后二人为谨慎起见，和衣共卧，背抵着背，十分安心。
……
第二天，盘丝大仙设宴招待二人。她今日一身素白，唯红唇和眉梢眼角带出妖气。女妖们徐徐出场布菜添酒。袁朗是官场上过来的，擅于应酬，几句话下来便与盘丝大仙相谈甚欢，让那女子尽染笑意。许三多在一旁老实吃菜，想起当年队长曾吹嘘自己中学时代号称电眼杀手，迷倒万千女同学，现在袁朗应酬周旋，人妖通杀，不禁就想笑。
酒过三巡，袁朗见盘丝大仙略有醉意，便敬她一杯道：“洞主昨日问我是否知道袁朗，洞主可是在找此人？”
盘丝大仙不语，算是默认。
“大郎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袁朗再敬她一杯，胡话说起来舌头都不带抖的。
盘丝大仙沉默半晌，轻声道：“若你有机会遇到一个叫袁朗的人，替我转告他——多加小心，远离妖魔。”
袁朗和许三多俱是一愣。许三多老实问道：“可……可大仙你不也是叫属下来抓袁朗么？”
盘丝大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是为了在其他妖怪找他前先找到他。”说着，脸上微微一红，“把他藏起来，保护他。”
袁朗和许三多面面相觑，许三多用“原来是你的桃花债”的眼神瞅袁朗，袁朗一脸“我根本不知道啊！”的无奈。
心思一转，袁朗再添一杯酒敬过去：“大仙可知道这袁朗有何特征可辨别？”
盘丝大仙饮了酒，已略显醉态，眼神有些朦胧：“……我还未得人形时，只是一只蜘蛛，而他，是从不能离开镇守之处的神将。那日另一位仙人巡游凡间，从山上折了一支桂花带回去赠他，而我当时正巧挂在那桂花枝上。”说着，轻叹一声，“蜘蛛的视力很差，我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也未看清天界的环境，只模模糊糊知道那个地方十分孤寂，只有他一人镇守，许是其他仙人看他孤身一人可怜，便赠桂花枝栽在那里生根发芽与他为伴。”
听着盘丝大仙的描述，许三多眼前逐渐勾勒出几千年前的历史画卷，袁朗神将时期的形象更加清晰，他仿佛能看见白云天外，时空之门前独自镇守千年的神将，这孤寂千年的画面，终因有一日添了一缕桂花香，而显出一丝暖意。
“身在天界，我的修行也日益突飞猛进，我想早日修成人形，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和他说说话，让他有人作伴不再孤单。”回忆往事，盘丝大仙的表情有些痴然，“谁知……未等我修成人身，有一天他却忽然不见了……我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再回来……直到有一天，那日折桂枝的天人再度来到这里，他望着早已亭亭如盖的桂花树轻叹，说这是既定的命数，又对我说，小蜘蛛，你是等不到他了，然后便将我送回了凡间……”
袁朗在这过程中不断敬酒，那盘丝大仙喝得越多，说得也越多。许三多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不禁感叹这妖怪其实和人一样，有好有坏，有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凶恶狐妖，也有这样外表冷漠实则单纯的蜘蛛精，被袁朗这样一套便套出话来。
“回到凡间，妖怪都由魔王统率，逆魔者亡。所以魔王要找袁朗，我也不得不假装遵从……”盘丝大仙皱起秀气的眉头，“但我实则为了先找到他，帮他避开这些祸端。可是……直到现在也毫无收获。”
袁朗眸中微暖，却仍不动声色道：“天地之大，这样寻人太渺茫，难道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有。”盘丝大仙端起酒杯，“袁朗将军名号普天之下如雷贯耳，虽然他现在辞官归隐，但京城毕竟是他凡间出处，雁过留痕，魔王相信从京城附近查起，总会有迹可循。”
袁朗心中震动，转过万千念头，却只再敬一杯道：“大郎和弟弟走镖，若有机会碰上袁朗，一定叫他多加小心。”
盘丝大仙点点头，想了想，取下珍珠样的耳坠交给袁朗：“若你们有缘遇上袁朗，请将这坠子交给他，告诉他要是有危险就弄碎这耳坠，我有感应，必速去救他。”
许三多听了此话也不免动容，原来这妖怪曾与神将时的袁朗朝夕相处，因倾心于他才日夜追寻，只是，谨慎如袁朗必不会就此暴露身份。果然，袁朗只收下耳坠应承道：“一定。”
一顿宴请，宾主尽欢。临别之际，盘丝大仙醉意未退，望着袁朗和许三多，目光温柔如水：“人世遇到真爱不容易，遇上心心相印的真爱更不容易，愿你们携手同行，直至白头。”
这祝福许三多听来心虚，幸好有袁朗这个脸皮厚的笑着接下去：“一定，一定，也愿大仙早日找到袁朗。”
盘丝大仙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其他女妖们簇拥过来，带着袁朗和许三多乘风而下。盘丝大仙站在山洞崖边，白色衣袍随风翻飞，她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二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不见……
出了盘丝洞，袁朗许三多总算彻底松了口气。待女妖们全部离开，二人边走边小声商议。
“这次也算收获不小。”袁朗琢磨着，“至少弄清对方目前掌握了哪些线索。”
许三多则另有一番感慨：“袁朗，她喜欢你。”
“不是我。”袁朗驳回，“她喜欢的是那个神将。”
“就是你啊。”许三多回想起盘丝大仙那些话，仍不禁动容，“她追寻你千年，甚至不惜暗自违背魔王命令想保你周全，你难道不感动吗？”
“感动是感动，但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所以比起感动，保障我们两个的安全更重要。”袁朗伸了个懒腰，“说实话，对于前世我一点记忆也没有，不论是你的描述还是她的描述，我都没有一点实感。我能体会的，只有我所记得的经历。而神将袁朗对我而言，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我就像一直在听一个故事，只是你们都告诉我，我就是他。”
许三多哑然。
“不过，这个我还是很感谢她的。”袁朗扬了扬手中的珍珠耳坠，“若她所言不假，咱们也算多个盟友。必要时候还可再从她那里打听魔王的消息。”
许三多看着袁朗将珍珠耳坠收入囊中：“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像咱们昨晚说的那样去京城吗？”
袁朗手中动作一顿：“——嗯，去京城。”
许三多抬眼看他。
“我有点担心。”袁朗逐渐皱起眉头，“既然魔王让手下从京城查起，我担心师父他们，想悄悄回去看看。”
“嗯。我陪你去。”许三多这么说着，忽然想起昨晚袁朗讲的那些过往——收养袁朗、将袁朗培育成才的师父，与他同门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有……那位晶晶姑娘……许三多很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