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 9(1 / 1)
大屏幕上播放着人质逃离出来时惊魂未定的苍白面孔。第三批成功脱险的人质共有两人——一个女性店员和一个顾客。
三次了。还是没有叶子书。
黎杨瘫坐在路边一棵老树下,两眼空洞得望向虚空。几次乍起乍落所导致的极度激动和极度错愕,让他的情绪像浪头上的木舟一般陡然高升,再从至高点陡然跌坠,摔得粉碎零落,再也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周身气力如同洒进写字楼间的天光,一丝丝远逝,一分分黯淡。归巢宿鸟在头顶上的枝桠间跳跃,叽叽喳喳鸣唱。脱落的细小羽毛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发上,他浑然不知,就连一块鸟粪“啪嗒”一声滴落在肩头,弄脏了昂贵的西装,他也仅仅下意识地微晃了一下眼珠,再没有别的反应。
突然间,手机震了。
心脏猛地撞击在胸口,眼睛猛地睁到最大,黎杨一下子坐直身子,飞速低头看去。尔后,他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慢而无力地倒回了树干上。
并不是叶子书,只是手机电量较少的报警提醒。
原本笔挺讲究的西装已折皱不堪,白衬衫的衣领皱皱巴巴堆在胸前。他低垂着脖子,灰暗的目光离开不住闪烁的呼吸灯,停在屏幕背景图上。
一个背着卫衣帽子的欢快背影,蹲在并无来往车辆的柏油路上,用手机拍摄着眼前的如画风景。斜阳在地上拉扯出一个细长的暗影,路两侧无边无际的草原反射着金灿灿的日光。
抓拍的照片,并没有巧妙的构图。但这是他所拥有的唯一一张叶子书的照片,虽然连正脸都看不见。
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拍几张相片?为什么也从来没有向他讨要过相片?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万一再也……黎杨深深锁起眉心,摇了摇头。
不,不能万一。绝对不能。
或许,他只能为他煮一碗并不好吃的方便面,但他可以为他弹吉他,跟他说话,哄他睡觉,可以带他去看更多令人目酣神醉的风景,不管他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他。
只要他愿意。
黎杨的指尖落在那个背影上,像渴盼他身上的温度一样,慢慢地摩挲着。只可惜,他没有触碰到任何凹凸硬朗的轮廓,也没有感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温暖。
可他就一直这样摸着,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毫无意识。
黄昏将至,闲杂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来的大都是咖啡馆中人质的亲友。他们并不议论,也不闲谈,只稀稀拉拉地围在警戒线旁,或站,或坐,像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的病患家属,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生怕漫长的等待之后,门口的灯灭去之时,主刀医生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宣告的是死亡,而不是成功。
空气凝滞不动,让人几近窒息,每个人的神经都是脆弱紧绷的,禁不起任何刺激。然而,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童的尖细哭声,骤然间打破了坟地一样的死寂。孩子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涨红了小脸,伤心欲绝地对着咖啡馆的方向,唤了一声:“妈妈。”
看似稳当牢固、实则摇摇欲坠的大坝被那一声轻轻的呼唤切开一处细微的缺口,在蓄势而发的洪水的冲击之下,噼里啪啦直裂到底,坍陷轰塌。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哭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血红的落日之下,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
手机“啪”一声跌落在地,黎杨难以抑制地喘息起来,抬起双手死死揪住两侧的头发,缓缓蜷起双膝,慢慢低下头,将前额用力抵在膝盖上。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像一只伤痛难忍濒临死亡的兽,被恐惧深深压抑的喉间爆发出一声绝望哀恸的嘶吼。
——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