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溪微漾 泥陷佳人(2)(1 / 1)
迎面一辆四角高檐马车踏着缓步正对着我驶来。这马车十分眼熟,仔细一想,分辨出正是前几日刮破苏玉衣裳的那辆!
心中懊恼,后悔为什么方才不采纳西澜走水路的意见。
今日特特送了信说不见他,竟又再此碰上,这能不能说是缘分。我想他若没有掀车帘便不会看到我,如此也就算不上碰面,也可免去一阵寒暄;若他真这么巧合,刚好我走过去便掀了车帘,既有这样机缘,自然要问安几句。
有了这样的心思准备,经过他马车的时候也自然许多。可偏偏我想的两种可能性没有一种是对的。
正当我满心欢喜以为要和马车擦身而过之际,车窗的幕帘内传出一声极细软的嗔笑,对这一声笑我唯一能联想的到的便是此刻车内不止苏玉一人,而是另有佳人相伴,难怪对于我的拒见信如此爽快答应,原来早就找好另一处温柔乡了,对苏玉伪君子的名头越发恳切了。
车帘确实很合时机地被掀开,果不其然是位美人,纤纤玉指,肤若凝脂。
我一直低着头想要避开过去,却不想被那细葱般玉指的主人叫住,“这不是蓝姐姐么,我们姐妹可是许久没见了!”
寻着声音我看过去,不禁苦笑,这美人不是别人,乃是我这十几年的死对头,当朝的九公主公仪烯的同胞妹妹公仪凝。对于这位公主的记忆,多半是些掐架斗嘴之事。不过也正因有了她的存在,我才会更加看重公仪烯身上难能可贵的好。齐国的王族人都知道,九公主公仪凝自小最得皇帝宠爱,姿容绝色,素有齐国第一美人之称。
虽我不知道这名号是不是有刻意献媚或是爱慕九公主之人所封,但我不得不承认公仪凝的确很美,不然也不会每年吸引大批来自四面的求亲者涌入容都。而这些求亲者里不是王侯便是封地世家公子。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明白,苏玉不正是位世子么。
他千里迢迢从潞州奔赴京都,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求的这位人见人爱的九公主公仪凝的芳心了。
至于他抛重金买下我,其实也不难解释,男人嘛,多半是花心的,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在雅苑待得久了,这些浅显的道理懂了许多。但男人也很聪明,及时在外面宠了多少女人,对要做妻子的这位,总是能表现的无比专一。
而此时依偎身侧的公仪凝想必就是苏玉一心要娶的那位,而我便是他无意间发现的觉得还不错的一枚野花,兴致有了撒些金子关切关切,等腻了便一走了之另寻它宠。换句话说,我是可有可无的玩物,而贵为公主的公仪凝是不可或缺的伴侣。
而男人的玩物最易出自青楼,因为青楼的女人是最易得也最好弃的,没有后顾之忧。
突然觉得自己早上送信一举实在自作多情,只怪自己适应力欠缺,一年的磨砺还没有彻底进入青楼歌女这一角色之中。
一年多不见面,公仪凝还是那般光彩照人,鹅蛋的面庞光洁透着粉,闪烁的明眸熠熠生辉,发饰高挽步摇缀缀很有公主派头。她自小便端足了公主架子,有着公主才有的所有傲慢骄傲目中无人。
小的时候她弄丢了一只玉钗冤枉到一个梳头丫头身上,二话不问认定了便抽了鞭子打上去,被我瞧见上前夺了皮鞭,斥责她不辨是非。她却更怒了,不屑地撇我一眼,重重推我到一边,本公主的事,轮不到你管。而这一句很有气势的话,便成了她日后任性时必用的。
记得那一日我很勇敢,在知道她是公主的情况下,依旧冲上去和她干架,若不是烯及时赶来,只怕要闹到大殿之上去。也是那一次初识便相互留下不好的印象,导致后来很多年里,我们都在相互掐架之中。特别是在她知道我原来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子,而我恰巧晓得原来她一直爱慕着自己这位同胞兄长之后。
此时相遇,公仪凝目光中的盛气凌人不减反增,我顿住脚步,立在车帘之下,恭敬行礼,“民女相思,参见公主殿下,苏公子!”
公仪凝从车窗处探出头,居高临下地姿态,“噢,本公主忘了,你如今不是相府小姐了!”,顿了顿,“那我该唤你什么好呢,不论怎样你还同本公主一同长大的,虽没好到哪一处,但情分还是有些的!”
“若公主不嫌弃,唤民女一声相思,已是恩典了!”我答的很谦虚,想如今我落得如此下场,最得意地应该就是她了。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若是她被削了公主封号再嫁给一个丑男人,我同意会高兴的解气地放声大笑。有时我就想,是不是上辈子有深仇大恨没有解开,这一世才要这样相互折磨为乐。
目光看进车窗里,昏暗的光线下,苏玉正端着茶杯吹着烫口的热气,悠闲地庞若无人,完全无视与我的存在。可见我想的半点没错,苏玉对这个‘伪’字理解的十分透彻。
公仪凝听了我的回答,果然笑了两声,可见她心底的得意之色,“我还是唤你相思姐姐吧,喊了这么些年姐姐,忽然不加这两个字,着实别扭!”,说完回身搡了搡苏玉,娇嗔十分,“苏玉,你说呢?”
苏玉回头淡淡瞟了我一眼,放下茶杯,笑颜灿烂地看向公仪凝,宠溺地,“凝儿若觉不妥,自然还加上,如此一来倒还显得凝儿大度,不记罪责重情义!对罪臣青楼女依旧念及昔日姐妹深情,这个段子可惜没让茶楼说书人听去,可惜了……”
公仪凝对着回答很是满意,只差没当着我的面,亲到苏玉脸上。
他这一番话说的清淡,我听地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不知咒骂苏玉有没有五十次。
心情大好的公仪凝,笑颜若花的叫我,“相思姐姐,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潞州的世子苏玉,今儿是元宵,我们要去赏花灯,时辰不早了,灯市也该亮了,”看了看我行装,补充道,“看姐姐行踪匆忙,想必也有事在身,凝儿就不多留了!”
难得她见了我语气还能如此平和,我当然要给这位公主面子,回了个大大笑脸,接连地行了个大礼,恭谦地,“公主,苏公子,慢走!”
马车缓缓开动,齿轮咯咯声响,渐行渐远绕过前方路口,然后才艰难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此刻为何要吐这么冗长的一口气,望着远走的马车,心中却莫名有些躁动,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