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意动之苏骏飞（1 / 1）
第二章意动之苏骏飞
苏骏飞平时不吸烟，但现在，他很想吸一根烟。车上有应酬用的一盒“中华”，他抽出一根，点燃，吸一口，然后慢慢呼出来，车厢里立刻充满烟味。他降下车窗，让凉爽的风吹进来，夹烟的手搁在车窗上，任香烟慢慢燃烧。背靠座椅，闭上双眼，在微辣的香气中静默。
心却静不下来。那个女人并不抢眼：中等身材，一张大众化的脸，还是小眼睛、齐耳短发，不是他喜欢的大眼睛、披肩长发。笑得那么大声，有点野，跟自己想象中淡雅婉约的“木棉花”相去甚远。可是，为什么闭上眼，就看见她黑褐色的眼珠子闪亮闪亮的样子呢？为什么下午竟有伸手捏捏她耳垂的冲动呢？想到耳垂，他不禁伸手捏捏自己的，没有想象中的手感。真见鬼！当时她随手撩起耳边头发，露出一只白皙小巧的耳朵，那耳垂圆圆嫩嫩的，在阳光映照下，竟是白玉般的温润可爱。他当时心中莫名一动，觉得心痒痒，想摸一摸捏一捏。却只能生生抑下那股陌生而奇怪的感觉。当然她是浑然不觉的，因为他一直云淡风轻从容自在，半点没有露出内心波动。
论性格，她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在歌房里，她可以不懂世故地要求男士不要抽烟，又能在别人唱歌时安静专注地听，热情地鼓掌——尽管有的唱得不忍卒听。她可以把《知音》唱得荡气回肠，把《葬花吟》唱得悲凄哀婉，又可以和李谦合唱《好汉歌》，吼得那么豪气冲天、痛快淋漓！她吃水果时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很淑女，喝啤酒时却大口大口灌得很彪悍。她微笑时有点羞涩，挺有小女人味道，可又谢绝男士护送，自己开摩托车回家……
有意思的女人！——苏骏飞最后总结。
“咝——”手指传来灼痛——烟已燃尽，烫到手指了。他忙丢掉烟蒂。收回手，在路边映射过来的灯光下端详那根被灼到的手指，自嘲地“嗤”了一声：“这是警告吧？今天自己有点反常——本来打算吃了饭就回去陪“老政府”，却跟着去海边散步，去KTV听歌；被生意场里的哥们戏称为“唐僧”，自认能够“你自千娇百媚，我自心如止水”的人，却被一个并不漂亮也不够年轻的女人搅乱了心绪；除非不得已不沾酒的，却不知不觉喝了三杯啤酒，害得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只能把车停靠路边醒酒——好在乐水镇没有交警查酒驾。……该死！醒醒吧！你已经没有资格放纵自己的心了。年近不惑，清醒理智才是你应该有的状态。”
“铃铃铃……”手机铃响。苏骏飞回过神，接起来——
“你在哪？今晚不回家了吗？”沈敏语气不善。
苏骏飞不禁皱了皱眉，口气生硬：“回我爸家。明天爸生日。”
“哦……那你帮我包个红包吧，祝他健康长寿。那……明天下午得回来啊！”
“乐乐不是放假吗？明天你带他一起回来给爸过生日吧——七十大寿呢！再说，也好让乐乐和阿亮交流交流学习经验。”苏骏飞放柔了语调说。还是有点期待的——老人当然很期盼合家团圆热热闹闹，虽然他怕儿子难做没有明说。
可等来的依然是失望——“乐乐明天要参加数学补习，我明天上午约了王老板谈代销的事，实在走不开啊。那就这样，不早了，你别熬夜！挂了。”
苏骏飞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咬紧牙关，闭了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向镇内苏厝园驶去。
苏家的房子是颇具特色的本地民居“独脚靴”加盖一层楼，现在住着的是苏爸和苏骏飞大姐一家，苏妈五年前过世了。苏骏飞很少回家，但有一个房间专门留给他。
他看了一下，只有西厢房还亮着灯。也是，快12点了，爸和大姐两口子都睡了。
“舅，你回来啦？”苏明亮迎出来，高兴地说。连忙接过舅舅手上的纸箱，一看，是一台按摩机。“这是给外公的生日礼物吧？正好这两天他老人家嚷嚷腰酸背痛腿脚酸软呢，这个送得及时啊！”
“嗯，这是新款的，容易操作，安全系数比较高，老人用最好了。”
苏骏飞坐到红木沙发椅上，摊开身体，非常放松非常舒服。嗯，还是硬木椅舒服。沈敏偏喜欢软皮沙发，说是木沙发不够高档，害得他在家里坐着很不舒服。每年有七八个月得开空调才可以“享受”那套高档的意大利皮沙发。他每次开着空调坐在沙发上都有点负罪感——地球人都在提倡“低碳生活”，他却过着“高碳生活”！所以买车时他坚持选择小排量的，算是稍稍弥补吧。
“舅，喝碗姜薯汤吧！我妈专门给你留的呢。”苏明亮端来一碗姜薯汤。
薄如蝉翼的姜薯片卷成一个个小巧的圆筒，乖乖地卧在红亮的汤水里，看起来很诱人。苏骏飞大姐很疼他，几乎每次回家都会煮红糖姜薯汤给他吃。他接过碗，一勺一勺舀起来吃。
“你吃过了吗？嗯，怎么这么晚还没去睡？高三压力大，但是开夜车可是得不偿失啊！要把兴奋点保持在白天，而且最好是每科的高考时段。”
“哇噻！你说的道理怎么跟我们鲁老师一模一样！？嘿嘿，舅你去当老师的话肯定帅死了。”苏明亮放下按摩机说明书，笑嘻嘻地说。
“哪个鲁老师？鲁晓聪老师吗？”苏骏飞抬起头看着外甥问。
“是啊！舅你认识我们老师？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今天联谊会上刚认识的。她是不是教音乐？是你们班主任吗？怎么会跟你们说这些？”歌唱得那么好的老师应该是音乐老师吧？苏骏飞三下两下把姜薯汤吃完，明亮忙接过碗，边走向厨房边回答：“是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班主任。她唱歌也很厉害的，你听过她唱歌吗？”
“今天文友聚会时听过，确实不错。那她教书怎么样？”
“很给力啊！我们挺喜欢听她的课。不过每周都要写作文，有的同学受不了。”
“语文课多练作文是没错的，不过老师不是要天天改作文啰？她忙得过来吗？”
“就是啊，所以我们给她起个外号，叫她‘鲁大侠’。”苏明亮洗好碗走出来说，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呵呵笑：“你知道她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怎么做自我介绍吗？”
“怎么说？”苏骏飞被勾起了兴趣。
“那是我们高二第一节课，当时她走上讲台，不说话，只看着我们微笑，足足笑了三分钟。她那张脸本来就挺有喜感，又这样一声不吭地微笑，我们忍不住也笑了，先是几个人小声笑，后来那笑传染开来，大家越笑越好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肚子抽筋。鲁老师却还是微笑，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大家渐渐忍住笑声，看她写什么，一看，有点傻眼，写的是：‘莞尔，露齿，捧腹，绝倒。’这是什么意思嘛？我们终于止住了笑，看看这个新老师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听到这里，苏骏飞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她挺会设置悬念呀。是要你们对对子吗？”
“嘿，神了！你怎么知道？就是要我们对对子啊！她终于开声了，声音清亮圆润，很好听，但说出的话让我们伤脑筋——‘根据刚才同学们的表现，我拟了这个上联。现在，请同学们对出下联。’天呐！有的人连这几个词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居然让我们对出下联！就有同学请老师解释一下。老师倒是没拒绝，说：‘这四个词分别描绘笑的四种情态：微笑，出声笑，捧腹大笑，前仰后合笑不可仰。’看出什么特点了吗？对，描写笑，却没有出现‘笑’字，而且用的都是文言词语。好，现在看你们的了！展示2013届文科班的才华吧！”
“她给你们来个下马威啊！确实难对呢。你们有人对出来吗？”
“只有我啊！就是这个对子，让鲁老师对我另眼相待的。我就想，笑不是要对哭吗？于是搜肠刮肚，终于在三分钟后举手说出答案：哽咽，抽泣，嚎啕，断肠。”
“不错，有才！”苏骏飞拍拍外甥的肩膀，嘴角笑弧更大了。
“那是！我们老师大加赞赏。其他同学的答案都不够好，最后同学们要求老师说出她的答案。我们想看她难堪的样子。”明亮喝了口水，继续说：“谁知她微微一笑，说：‘答案也是你们提供的呀，你们刚才的样子：咬耳，呢喃，嘈切，喧哗。’她一说完，我们略一回味，便不约而同地啪啪鼓掌。心里真高兴啊！看来这个老师真有两把刷子呢！可是——”
苏明亮却在这里停下来，故意卖个关子，看看他舅有没有被吊起胃口，观察一下，嗯，听得挺投入呢！不再给我上政治课了吧？那继续——
“可是，她却沉下脸，严肃地说：‘看来同学们的语文基础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啊，你们在乐水中学是文科老大，可是跟别人比呢？全省参加普通高考的是七十万人啊！同学们，我们不怕起点低，怕的是不够勤！你们别看我现在好像有点墨水，但这不是天生的，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苦学勤练的结果啊！’”
“呵，老师本色表现出来了，这才是她的目的所在吧？”苏骏飞不禁插了一句。
“是啊，我们听到这里，都觉得任重而道远啊，觉得是得好好努力呀。可就在我们也严肃下来的时候，她又转过身写下‘鲁晓聪’三个大字，然后微笑着解释：‘鲁，愚鲁，鲁钝。本人生性并不聪明，但我爸爸希望我能够聪明晓礼，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只好努力拼搏，不要让自己太笨。不过，现在还在修炼中，所以有时还是会犯二，如果有得罪诸位同学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最好能提出建议，帮我改进提高。‘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她说完还一本正经地抱拳施礼，挺有古代大侠的范儿。我们真的被她镇住了。再加上后来见识她彪悍的工作能力，‘鲁大侠’的外号便叫开了。她知道了也不恼，任我们叫去。”
苏明亮说完，咕咚咕咚喝下剩下的半杯水，站起身走到门楼锁好大门，回来又补了一句：“对了，鲁老师明天下午四点要来家访，舅你有空在家吗？”
“嗯……我看看，调整一下应该可以。快一点了，睡吧，以后上课时间可不能这么晚睡啊！”
“好，舅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明亮回房睡觉了，苏骏飞关了灯，拿出手机照明，轻步上楼，到自己房间去。
他有预感，今晚又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