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只有一人的告别（1 / 1）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以为答应会再去的话，只是随口说的，就算没有兑现也无所谓，可是最终还是去了。
能...再多看一眼也好....
并不是说，能将他的样子再多看一眼，两眼，要在脑中心里记得更为清楚，只是怎么都是有些不舍得。
店里还未到收店的时候，冬天天却暗得早了，还清明的光线却怎么都还觉得暗的，店里早早开了灯，淡金色的“SweetMemories”几个字在纷纷扬扬飘着的雪中微微晕开了，显得昏黄柔和，很是温馨，透着满满的暖意。
还未进门就看见一群的小孩在店里，围着奎贤一颗颗脑袋转来转去。
“哥哥，这个这个好吃吗？”
“不对，这个更好吃．．．”也是争执着定不下买哪个，奎贤只是微微抿着嘴角笑，也不催，只是他们问的时候才点了下，或是摆摆手。
晟敏抿紧嘴，站在窗子外只是望着奎贤笑，嘴角的弧线也要咧开。
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孩总算是挑好的东西跑出店去了，晟敏转到门口推门的时候只看到奎贤手里拿着支笔画着，正低头整理柜台。
“欢迎欢迎...”
“吱”得一声轻响，刚推门走进去晟敏就感觉额头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然后几声满是高亢的欢迎就喊了起来。抬头一看，一只正爬着单杆的棕色猴子布偶挂在门框上，一晃一晃地正咧着嘴笑得有些傻傻的，一碰就喊着“欢迎”。
那声响也让奎贤抬起头来，看到是晟敏一下就咧着嘴笑，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谁挂的？”晟敏看奎贤笑着就有些腼腆了，只是冲他笑了下，伸手轻轻敲了下那小猴，听着它又是嚷嚷就像是无奈地耸了下肩，“东海吧？”
奎贤只是点了点头，比划了一下脸，意思大概是说东海觉得它像恩赫，所以硬要挂上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东海他们呢？”这么说，才看到像是就奎贤一个人在店里，难怪那么安静。
看电影去了....
奎贤低头忙就写了条子，然后微微有些委屈地看着晟敏，又是写下了告状，说是那两人没义气，把他一个人扔下守店。
“很忙吗？”晟敏只是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到一边桌上，自然地就挽了袖子，像是要帮忙，“要做什么？”
奎贤又是笑开了，摇摇头，走到门口那，就把门口的牌子转到“CLOSE”，转回来就给晟敏泡了杯热可可来，让他先到一边坐，等他一会，自己只是开始收拾着，也是准备着收班了。
晟敏看奎贤一定是不肯他动手帮忙，也不插手了，只是坐到靠窗的位置那只是看着奎贤收拾。手掌圈着那乳白的瓷器杯子，觉得那微微烫的热度透过瓷器贴着手心，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过来陪我坐会...”等了会，看奎贤差不多收拾好了，晟敏就喊了他一声，微微把身子往里头挪了一些，让他坐到自己边上。
奎贤也就听话坐到他对面去，手也是圈着微微烫的杯子舒了口气。
窗外雪飘的轻缓而寂静，没有一丝声响，只是路上，树枝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微白，一层一层地也是平缓而悄无声息地堆积着，纷纷扬扬...
真美....
不过，这样，两人只是坐着一起看着，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起看着那雪落，心里满是安宁，也很美。
还是转回了目光看着晟敏。
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有着柔和眉眼的晟敏了，“怀念”这个词，又一次变得美好而弥足珍贵起来。
晟敏却是望着那雪走了神，本想着说着什么，随便的几句也好，心里却似乎是排斥了。
在心里，挖了一个洞，早已埋起来的那些东西，不知怎么，在这样一个夜晚就被挖了出来似得，堵着胸口，呼吸也是停滞了....
窗外雪这会就变得密集起来，也大了，一团一团的白色，像是夏末被风吹得漫扬在天空里的柳絮花，那么轻，薄，仿佛只有一丝空气的流动，就会失去了坠落的方向，都吹散了去，蓬蓬的，又像是洁白的棉花一样柔软，脆弱，只是呼出的一口白气的微弱热度，都能融化，消失了去。
只是，为什么，看起来这样脆弱，没有攻击力的东西，却能那么冰冷，无情，夺去人生命力与希望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
“奎贤，你...喜欢雪吗？”
奎贤看着晟敏手微微握着渐渐丧失着温度的杯子走神，也是走神了，也是他突然开口淡淡问了一声愣了下后才回过神来。
不知怎么，来之前都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也像原来那样厚脸皮吧？一直淡然而平静地看着奎贤，跟他说话，然后再安静地回去，可是到了这里，看着窗外那落个不停的雪，突然发现原来还是有那么多话想说。
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曾经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忘记，后来却也告诉自己，忘了的那些话。
在最初相遇的时候，就该渐渐倾诉的，关于那个....那个也还会哭，还会害怕，还会手足无措，可也还会有着期望的李晟敏....
“....”奎贤不知晟敏怎么突然这么问。
晟敏低回了头，只是望着已经没什么热气飘散出来的可可，手指在杯沿轻轻来回摩挲着，嘴角也是挂着淡淡的笑，似乎有些自嘲。
“大概真是....老了，越来越喜欢想起以前了.....”
不知怎么，晟敏竟会说自己老，轻轻笑出的话，却是真有着淡淡的沧桑。奎贤只是深了目光，望着晟敏，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有时候也是讨厌自己记性太好....真讨厌...我....从小到大，都很讨厌下雪....”晟敏嘴角又是抿开了些，顿了会还是笑。他转回了目光，望着窗外那柔和的雪，还是无奈地笑，“真是比梅雨季节的天气还要让人讨厌啊....”
怎么会？雪，在奎贤的记忆里，总是很美，纯净，清冽，有些意外了。
“呵...想起下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晟敏却是舒出口气，淡淡的神情，像是回忆着什么，“总是很冷....那些混着雪的风灌进衣服里像是小刀一样，割得哪都疼...冰水浸满了脚，走路都感觉不到路在哪....呵呵，那时候已经....够讨厌冬天的了，可是下雪的话，更讨厌....”
是，即使是在后来，晟敏不会再如以前那样衣着单薄，空腹走在雪里挣扎，但每当下雪的时候，那雪花哪怕只是轻碰了手指，哪怕只是落在鼻尖，哪怕只是嗅到那股雪后清冽的空气，他都几乎瞬间就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那一个个下雪的日子，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迷茫着，只感觉的到冷，那痛入骨髓的疼痛就在指尖剧烈地苏醒起来，让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奎贤一下微微瞪了眼睛，没想到晟敏原来是有这么深刻的记忆，还那么清晰，该是从来没忘记过。
还是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却似乎觉得只是手掌的温暖还是不够。
怕暖不了晟敏....
“真的，那时候，真讨厌下雪，又害怕....”感觉奎贤迟疑了一下，还是过来轻轻圈着自己，微微的体温覆着在了后背，让只是回忆就似乎感到了那种寒冷的自己一下有了暖意，晟敏只是闭了一下眼睛，收了倔强的脑袋，微微倚靠在了奎贤怀里，“会更加觉得饿得厉害，意志力这种东西早就没有了，连羞耻心也没有了，好像只是想到饿这个字而已，有一次，实在忍不住，跑到一家面包店里偷了面包就跑....”
他不是想...装可怜，不是想，推脱，只是想告诉而已。告诉奎贤，他的种种，他的....那些脆弱和羞于启齿，告诉他，完整的李晟敏，就如同，晟敏心里一直存着的是那个完整的赵奎贤一样，他不想自己空白的那一块，永远在奎贤心里是苍白，没有生命.....
奎贤只是一下收紧了手臂，动动身子，把晟敏整个都圈在自己臂弯里，虽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却是认真听着。
即使这样听着，都无法体会那时晟敏的无力吧？
“可是被抓了，又哭又求，还是不肯放我，骂我是...没有教养的小孩，骂我没有人管，骂我...是小偷....”晟敏微微咬了下嘴唇，才突然觉得可笑地笑了一下。
那时候...还是李特救了自己....
可是，那次相遇，却也是自己命运改变的转折点，这么说来，今天的一切，没有李特那天的出现的话，是不是也就不会出现？那李晟敏....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慢慢，长成了一个大人，凭着拼命的努力，终于也有了份工作，也不用再挨饿受冻，受人白眼？成为了芸芸众生里，最平凡而也忙碌着自己人生的一个普通人....
呵呵，这样的李晟敏，太可笑了。如果李特知道，李晟敏变成了那样的人，一定也会嘲笑出来吧？
只可惜，他已经死了，也嘲笑不了了....
“一直...都想着以后有一天，一定要回去告诉那个人，我不是小偷，不是！呵....”晟敏又是笑，一点也不在意奎贤收紧的手臂，抱着自己的模样，他想说，那个也曾有着幼稚而险恶想法的李晟敏过去还曾那么想过。
这么多年，似乎都不肯透露丝毫李晟敏这个人的坏心，阴暗而可恶，但却也是全部真实。
“也发了誓，终有一天，一定要风光地回去，告诉那个人，当初那个他口中的没教养，没人要的小孩，已经得到了全世界最昂贵的东西，变成了一个需要他们那种人仰望的....贵族！！”晟敏抿紧了嘴，即使幼稚，甚至有点可笑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改变过，突然就是笑出了眼泪来，他做到了，这么难的，做到了，“看，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奎贤把脑袋埋在晟敏颈窝里，整个人圈着他，嘴唇只是凑上去轻轻印在他透着倔强的脖颈上，很轻柔，像在喊他，却也没再多表示什么。
没有没关系，原谅的话，不需要，他不想对晟敏说什么原谅，说什么已经宽容了，对骄傲的晟敏来说，那是一种侮辱...
既然丢弃了过去，便是丢弃了....
他放过了自己，也那么希望，晟敏也能放过....
“可是...如果...是奎贤你的话，一定不会说要把我送去警察局的话，也不会骂我没教养，没有人要，骂我...是小偷....一定不会这样....”晟敏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握住了奎贤紧紧抱着自己的手，然后就是用力握紧了，说出的话不自觉地就带着肯定，似乎就是会这么相信，也还只是笑，不禁也是自嘲，“如果....那时候我遇到的是奎贤，一定很好....”
突然，就很想再听到奎贤能说话，哪怕一句也好，告诉他，他一定不会那么做，如果那个时候遇见了晟敏的话，一定会牢牢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到处乱跑，不要让他遇见李特不要遇见金英云....
像现在这样，十指要死死相扣着，不要分开。
可是，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了？
晟敏喉咙口梗了一下，一下就难受了，只是低着头使劲抿着嘴角，始终不肯转回头去看奎贤一眼，低头鼻子重重地抽气，又是极力地一阵深呼吸，才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奎贤拿鼻尖轻轻蹭着晟敏的下颚，然后手臂收紧了些，抱得晟敏更紧些。
“真冷...”晟敏也是很快就收回了情绪，侧了身子，微微有些缩了起来，很是留恋窝在奎贤怀里的感觉，“奎贤，你知道...第一次我到家里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
“真可爱...”晟敏真心地眯起了眼睛，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依然记得那么清楚，那时候奎贤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肉的脸颊，因为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样子而显得微微圆嘟嘟的，睫毛也是长长的，眨眼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层淡淡的灰色扫过了眼睑，那么白，干净...
“真是可爱的小娃娃...”连穿着的白色衬衫，西裤的样子都像....
晟敏一下就感觉奎贤张口轻轻咬了他的肩膀，像是不满了。
怎么能说我是小娃娃呢？
奎贤明显有些愤慨，一下就是在晟敏白净的脖子上留下了微微泛着一层淡白的齿痕。
“不笑你了...不过...”手握了手，交缠着不肯松开，晟敏低头看着两人相互交叠在一起的手指间，那圈的银色，金色，缠绕着，很是好看就只是微微笑了笑，抬起手用唇轻轻蹭了下奎贤的手背，然后吻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上，“谢谢...那么可爱....”
谢谢，那么值得....
“还有...对不起....”不是特意想要说这个，可是似乎，一直以来没有那么诚心诚意，认真地对奎贤说过这个。
对不起....不仅是为过去，也为....为或许要消失了的未来....
下半夜，始源却是突然被一阵铃声生生吵醒，正烦躁着想要开口骂人，听到对方的声音却一下没发出来。
“我想找你谈谈！”是基范。
“你什么意思？”始源听基范说是关于晟敏的事，马上就赶到了基范家里，翻了翻他给自己看的那些文件，还是有些不解。虽然是很是奇怪。
粗略看了一下，是份遗嘱。大致是说死后公司全权授权与韩庚负责，一部分股份也同期移送，然后名下的大部分资产都确认捐给了各种机构。
不过，这不是以前晟敏立的遗嘱，怎么，有了新变化？
“这是今天下午李晟敏走之前交给我的，整个办理过程我却并不知晓....还有...他留了一件东西给赵奎贤....”基范把文件翻了一下，翻到那页给始源看，“是那座庄园.....只是那座庄园.....”
“那又怎么样？赵奎贤本来就没那个本事接受赵氏那么大企业，也没那么想法....”始源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晟敏这样做，到底是要干什么。
“还记得那个在婚礼上开枪的人吗？”基范顿了好一会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始源，似乎再考虑是否要说出来。
“要杀晟敏的？李晟敏总不会是怕自己随时会被那人杀了才准备这些的吧？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晟敏跟他之间，还没完....之前我去了庄园，李晟敏不在，那...那把枪似乎被带走了....”
“你是说....”
“我只是不想这个老板也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