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沉默的恶魔（1 / 1）
第一百零六章
英云就那么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在昼夜不分的地方也不知关了多久，也许两天，也许三天。最痛苦的并不是那些身体的刑罚，而是得不到一丝正洙的消息，活着或者已经死了，他一点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怕还活着，怕他会死，绝望的感觉每时每刻都在渐渐加重。就算后来自己和正洙被东熙救了出来，逃到首尔，那时候的感觉他还依然深刻地记得清楚。
就像现在，也是这种在黑暗中无望的感觉，害怕会渐渐绝望.....
不知是神经崩溃后的倦怠，还是陷入过去的沉迷，强仁后背靠墙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坐到身体全都毫无了一丝知觉，坐到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埋头哭着，低着声音在寂静，寒冷的黑暗中喊了正洙的名字，直到外套口袋里手机在微微震动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喂，东熙.....”强仁看了下时间，已经半夜了，距离天亮不到五个小时，也已经过了快八个小时，也该是有消息的时候了。
晟敏也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全身已经冻得发僵了，被捆着双手早已麻木，动一动，都感觉不到疼和冷了。听见强仁接电话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强仁满是血丝的眼睛微微瞪着，有一丝的不想相信，然后很快就变成了愤怒，电话几乎都要让他给捏碎了。
“呵！我说了...没用的....”晟敏冻得发紫的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些平静。
“闭嘴！”强仁捏着手机放下，终于连最后的那点侥幸都没了。他没有理会晟敏，只是站了起来，转头呆呆地望着小窗外的黑色天空好一会。
“他们会放了他的！”过了许久，他才又有了动作，轻轻吐出句话。
警方是不可能会放了朴正洙，虽然搜寻一直无果但是他们不到最后不会放弃。基范与他们交涉过几次，提议先把人押出来，保证人质安全再抓回去，但都没得到金希澈的同意。如果这么轻易就受了威胁，以后那些犯罪分子，不都是随便抓了人质就威胁。
“真的不行吗？”恩赫又问了遍基范，然后回头看了眼已经全部坐在客厅里等待警方消息的人，微微叹口气。时间越久，回来的可能就越小，秀京已经整个人处在呆滞状态，对外界什么反应都没了，只是呆坐在沙发上抽泣。奎贤也差不多，发白的脸一直僵着，这么久就只有一个表情，就是走神，也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偌大的客厅里挤了那么多人，竟然一直都没人出声，气氛几乎低到冰点。
在饭厅那边与警方协调就金律师和那个叫崔始源的了。
“你给我施压也没用！一切都要按照法律程式来！”金希澈已经是硬着头皮把上头压下来的任务接下来，对那崔始源更没好气。也不知道，他是那根神经搭错了，仗着有钱和里面有关系，一直在给自己上司施压。
“难道放着市民的生命安全不管不顾也是你们这些警方的分内之事？”始源对于金希澈那硬得要命不肯变通，屈服一点的脾气也是恼火。晟敏现在还是生死未卜，就是自己，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已经申请，但等了那么久没有回音，怕是结果不会有预想的顺利，只有不断的交涉再交涉，施压再施压。
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低声争执的饭厅气氛，也打破了死静的客厅的沉默。没等人回过神来，明白怎么回事，接着又是连着的三声响。听起来像是什么爆炸了。
没过几秒，就有人进来报消息，说是庄园的林子里出现火光，大概是刚才爆炸了，引起了小火灾，已经派人过去查看了。
客厅终于有了些骚动，所有人都起身了。
奎贤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下站了起来，微微睁直的眼睛已经长久的呆滞不适应还有些没对上焦点，看他们都去了院里看林子那边的形势脑子才有些回过神来，也提脚走到窗口那边去。
那个方向奎贤认得，他伸直脖子努力望着那大片已经变成红色的天空，差点呼喊出声，他认得那里。
“发现疑犯目标....”
不一会，就有人回来报告了情况，说发现了嫌犯与人质。金希澈马上就下令行动，一时庄园里乱成一团。
你，真的在那里吗？
不知是谁把他拉了出来，奎贤站在院子里还是定定地望着那里，在不知名的情绪里漂浮了大半夜的心怎么都是空落落的，收不回来似的。这下好像找到了定点落脚，一下回来了，他却还是微微瞪着眼睛，张着嘴唇发不出声，酸麻的双腿迈不动步。
待真正到了小木屋那，他才真的确定，晟敏真的在那里。
火势是在距离小木屋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就开始蔓延了，警方的人一到那就先是控制火势，天气干燥，虽然刚下完一场雪，但枯枝在火的炙烤下散尽了湿气，急速燃烧起来，空气里一层灰蒙蒙的雪被蒸发的雾气。重重围着小屋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里头已经有人警告，林子里还埋有炸弹，如果强行靠近，救人或者不遵从他的吩咐做，他就会都引爆。
“暂时没有发现爆炸物.....”
“好，继续搜索....”希澈揉揉发疼的额头，大致情况已经差不多清楚了。真是太疏忽了，人质被挟持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都没发觉，现在看这严峻的形势，最后交火的可能性很大。已经叫人疏散人质亲属，可是他们却都不肯走。
“你们不要胡闹，这里很危险！”希澈看着不合作的一伙人有些来火，虽然理解作为家属的心情，但留下来捣乱还不如回去等消息。
“警官，我儿子在里面，你能不能让他们把我换进去我去做人质，把我儿子换出来！”秀京哪里会走，跪在希澈面前拉着他的手不放，谁拉都不肯起来，“他这辈子吃了很多苦，不能再让他出事了啊，警官，警官，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求求你.....”
“阿姨，你别这样！”希澈本来严厉的脸上面对哭得不成样子的秀京这下也有些挂不住，哪有让长辈对自己磕头的道理？
正吵闹着，小木屋里有了动静。
“你们听着！三个小时之内我要得到放出朴正洙的确切消息，要不然.....”强仁单手紧紧围着晟敏的脖子，足足把比他矮了一大截的晟敏吊在他手臂上，只看得到晟敏因为呼吸困难而扬起一小半脸惨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强仁一下把枪口死死抵在晟敏太阳穴上，“我就当着你们警察的面把他杀了，还有，不许靠近，要不然我立刻引爆林子里所有的炸弹！！”
“我是这次的负责人，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出来，但是千万不要伤害人质！”
小木屋四周封闭，只有面对着对面森林的一面有一扇小窗户，但是那边有一段空地，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中间还横着一条河，没有任何可以射击的视点，解救的难度非常大，而且一旦惊动屋子里的人，可能就会引起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希澈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只是站到木屋前的空地上喊话，拖延时间，等待谈判专家和爆破专家到达现场。
“我们也需要一些时间.....”
“没有商量！现在我缩短时间，两个小时足够你们准备的！”强仁根本不会相信他们的话，禁锢着晟敏的手臂又是用力，让晟敏几乎呼吸不过来，脸色由惨白变成紫色。枪口用力戳着额头也戳破了皮，开始流血了！
“只要你不伤害人质，我们能保证，绝不会伤害你！如果你现在扔下武器出来，我们会从轻处理.....”希澈还是在劝服，拖延时间，希望狙击手能找到最佳地点，一击毙命。
“小敏....”秀京见到晟敏被人拿枪指着，吓得哭得更厉害了，只是喊，要强仁不要伤害他，什么都会答应之类的。
奎贤也看见了，看见了晟敏，失去了消息，生命受到威胁的晟敏，看到了他几乎快要呼吸不过而痛苦的仰着脖子的脸。很远，他几乎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还是因为好久没见，而有些认不出是他呢？
眼睛看不清，鼻子看不清，嘴巴也看不清，明明不是那么远的距离，可是为什么看不清了呢？
看不清，可是那张脸还是一下就把自己整个心全都抓过去了，定定的，怎么都离不开视线。
“奎贤！”东海只觉得边上一个人影一闪，就看到奎贤竟然朝小木屋那边跑了过去，下意识地就惊叫了一声。
“你疯了！”希澈听到那声喊，回头一看，奎贤竟然不怕死地跑过来了，反应迅速地一伸手把他拦下来了。
“救他！”奎贤却好似没感觉出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门口那被抓着的人，嘴唇发白，只是抖索着轻声说出一句。
“这是我们警察分内的事，你就别添乱了，快回去！”希澈感觉奎贤还在往前冲，单手拦着他的动作变成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
“救他！”奎贤这次是喊出来了，声音有些咽呜。快救他，他这样会死的！
“你们让他过来！！”强仁看到一人突然朝这边冲过来，还愣了一下，看清是奎贤后，一下微微放松了臂弯里的晟敏，突然朝希澈他们喊了一句，然后凑下去笑了一下，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看样子他还是很喜欢你啊...我们让他过来陪我们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晟敏动了下身子，无奈已经发了疯的强仁力气惊人，根本挣脱不了，只是愤然地甩出一句。
“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如果你看着他死在你面前，是不是能体会我现在的痛苦呢？是不是能体会正洙的痛苦呢？嗯？”强仁一想到这个，忍不住真的有些兴奋了，全身都为自己能让晟敏痛不欲生而振奋起来，连说话都有些颤抖了，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扭曲，狰狞，“让他过来！”
“那...倒要多谢你的成全.....”晟敏微微用力咬了下嘴唇，顿了会才恶狠狠地说出一句。
“你想得美！你害我跟正洙今天这样，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强仁听明白晟敏的意思，对晟敏与奎贤这样的恋人而言，同死固然是一件幸事。
“我要在你面前先把他杀了！让你现在痛苦！”强仁笑了一下，移开枪口，对准被希澈拦住的奎贤。
“你找死啊？”希澈见奎贤好像真要听强仁的话过去似的，死制住他不准他再往前一步，可是没想到看起来瘦瘦的奎贤挣扎的力气那么大，那制住他还真不件容易的事，“你去了也救不了他，只会害了他....”
“救他！”奎贤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似的，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似的，只是喊，也终于再喊了出来，以为不会再这么喊他了，以为没有机会再这样叫他了，在心里都一直坚定地认为那个人已经不值得，也不配让自己那么喊他，可是现在这些，那些，过往，种种，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也不再在脑海中了似的。
他被拦着冲不过去，眼睛只是望着晟敏模糊的脸，模糊的表情，喊。
“哥....”
强仁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也没在挣扎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前面，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被他这种反应给震怒了，因为太过震怒又太过期待看到晟敏死灰的绝望神情，端着枪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对着奎贤连开了两枪，然后看到缠成一团的两人都倒下了，才一个用力把晟敏拽回屋中，把门关紧了。
“咳...咳...”晟敏被摔在地上，脖颈间的桎梏终于解开了，一下都有些缺氧的呼吸才顺畅回来，咳嗽了几声才把呼吸调整回来，然后就只是缓缓坐起身子，低着头没了表情。
“呵！知道疼了吧？知道看着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了吧？”强仁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枪口有些不知轻重地顶着晟敏的脑门，“你也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今天....”
“那又怎么样？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爱他！！他死了又怎么样？”没想到一直都很冷静的晟敏突然抬起脸，微微有些漠然地瞪着强仁，甩开强仁抵着自己脑袋的枪口，他只是有些咬牙切齿，“就算他死了，我也死了，李特也出不来！如果这次我没死，我出去会让李特生不如死！让你死了都会自责，都会内疚，都会悔恨！让你有命活着逃出去，我也会让你因为他所受的痛苦而痛苦一辈子！我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辈子生不能相见，就是死了也死不到一块！”
“你敢！你敢！”强仁没想到晟敏突然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本就脆弱的神经，一下被刺激到了。李特真的出不来吗？他救不了他吗？不会的，不会的！
“你觉得我做不做得出这么狠！”晟敏一别头，只是狠狠地说出一句。
“你就不怕我杀你？”受了惊吓的强仁现在真的做得出来，也许现在的他，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怕！我也怕死....”晟敏垂着头，嘴唇有些颤抖了。额头的伤口在这种冰冷的天气里显得特别疼，特别疼，好像都能疼到心里去了，地板上只是承受着血滴下晕开的一圈湿，一滴一滴。
“我努力了那么久，舍弃了那么多，为了变成今天的我，什么都丢弃了，也终于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人，那么辛苦才走到今天，才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晟敏是不甘心，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他舍不得死，也不想死。因为还有留恋，所有，会怕。
“可是你们不也是不得好过？有你们垫底，呵！我至少死得舒服些，没那么遗憾！至少死之前，你们也得到报应了！夺走我....对未来幸福憧憬，夺走我对爱情奢望的你，不是也不得好死了吗？你的爱情，也一样不得善终.....”
“好，那我成全你！！”
愤怒的枪口又对了回来，正对着晟敏一直半盖着的眼睛。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李特哥，正洙，我们真的会这样吗？
不要，现在我就杀你害你的恶魔，为你报仇！这样....就没人再害你了，你...就能出来了吧？
枪口对着晟敏，可是很快拿着枪的手就轻轻颤抖了一下。
两行眼泪从晟敏灰色的睫毛投影下缓缓流了下来，滑过了晟敏光洁冰冷的脸颊，很快掉落在黑暗里，不见了。
强仁怔了一下，感觉胸口竟然就被晟敏这么两颗泪给汹涌地震动了一下，一直不清晰的头脑一下清醒了过来。
“你.....为他哭？你竟然为了他哭？”
他不相信，这般铁石心肠的李晟敏也会哭，就是自己拿着枪顶着他脑袋，他都不曾有过一丝动容，倔强的强硬气势都还能让人感到一丝退缩，就是自己说要杀他，他还能迎上来，逼视自己让自己下不了手，可是他...竟然这个时候哭了。即使看不穿他哭泣的复杂神情，可是，他还是掉了眼泪，因为....他死了，被自己打死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你那么喜欢他？”强仁一下哭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真的瞬间就盈满了眼眶，哽咽了声音。
而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