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可抗拒（1 / 1）
第六十二章
晶亮的液体在十月底的天气带着些冰凉，猛然灌入喉中冲撞进去在娇柔的壁膜上像是冰片滑过一般，微微有些刺痛。但随着尽数咽下的动作，那种痛感也随之消失，感觉腹腔中又重了一些，似乎要把气道都堵上了般。有人过来寒暄，晟敏依然微笑完美，只是离开了人群，他嘴角不知疲惫地微抿着，眼神中却便是淡淡的冷漠。
曾经他以为自己至少能微仰起下巴来，现在却还是尽量谦逊地含着尖尖的下巴。
没有一丝丝的失落，是不可能的.....
甚至不是失落，更像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忿恨.....
晟敏喝了不少，却还不到醉的地步，口腔里也已经对酒精产生了免疫，没有感觉了。
奎贤升为总经理，现在几乎是抽不出一点空来，这次来的人并不多，却个个都是重要人士，他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本来晟敏是跟着的，后来见自己插嘴实在有些突兀，更觉得难看，渐渐就落单了，他已经有些厌倦了这种忽视的戏码，在大宴会厅里转了两圈就一个人慢慢踱到外面来呼吸口新鲜空气。
花园里没什么人，只有佣人端着东西不停地穿过，晟敏杯子里的酒空了也自然很快就会换杯。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头晕，可是脑子却还是清醒着。往事便像是日历一般，开始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自己赌过一把，在最初，出现在秀京面前的时候拿命打赌，自己和自己打赌，如果输了，就此死去也罢，可是如果赢了......
他站在房子前面，只是微微仰头望着，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幽深。
他喜欢这所房子，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这来的时候，自己其实也是以这种毫无掩饰的眼神注视着它，只是那时的他，那般瘦弱，即使是那种目光也只是稍瞬即逝，然后深埋在了心底。
他赌赢了，自己不顾一起冲到秀京车轮下的时候，只是受了点擦伤，车子在离自己单薄的身体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嘎然而止，他赢了，得到了到这里来的这个机会，不，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直都紧紧地抓在手里的机会......还记得秀京在自己面前痛哭忏悔，请求原谅......请求原谅.....
可是她所谓的忏悔与补偿，仅仅只是于此吗？补偿的再多，自己失去的那些东西，回的来吗？还是能够忘记.....
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补偿不回来的.....
补偿不回来的.....
就像已经失去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一样.....
更无法忘记......
可是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是那般瘦弱？
“在这里？”崔始源突然闯出的声音一下打断了晟敏的心潮涌动，他缓缓收回有些像是朝天在深呼吸保持内心平静的脸，睁开了眼睛，所有情绪也在瞬间就收了回去。
始源站在大门口，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见晟敏的时候那样，看着晟敏手指微微用力地捏着酒杯，仰起的脸上落满淡淡的银色月光，站在花园里只是吸食着清冽的空气。只是他的眼睛中已经不再那么容易泄露情绪，也许微微盖住的时候有很多流光在其中流转，但张开面对自己的时候只是一片漆黑，在黑夜里像是浓墨一般，黏稠着所有，化不开，也看不透。
“你好....”晟敏只是没有一丝情绪地打了招呼，语气有些像是天气般微微带着些冷，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意思，只是把头微微别到一边。
“我很好奇.....”始源看晟敏并没有过多情绪搭理自己的意思站在那看了他一会就走过去，直接站在晟敏面前，微微侧头注视着晟敏精致但冰冷的脸。
“.....”晟敏又把头微微别了些，脸上的表情没那么紧绷，但是还是一副根本没有兴趣的样子，将酒杯边缘抵在唇边。
“为什么每次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总觉得能看到你的心......”始源并不在意晟敏的冷漠，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像是在注视着晟敏的心一般，微微有些疑惑，“不，只是以为可以......”“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性？始源君可不像是这种人......”晟敏微微抿了下单边嘴角，不知为什么原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持礼貌的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情绪，不想再虚伪一分，口气有些明显的讽刺。
“呵！”始源轻轻笑了声，然后突然抬手在晟敏耳鬓的地方用手指扫了一下，“原来一直都温顺的李晟敏也会有这般刻薄的时候？不过.....好像这一刻我才觉得这个或许....或许才是真正的李晟敏......”
“对不起，只是喝多了.....”晟敏那股情绪微微收了回来，摇了下头后就只是侧身，从始源边上绕过去，往房子里走，“麻烦，让一下......”
“李晟敏，你甘心吗？”始源一个转身，一下就把他喊住了，看着晟敏明了自己所说的意思，他才继续下去，“你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吗？我想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也一副乖巧的样子......”
“还轮不到你操心！”晟敏从来没有这样讨厌崔始源，因为他总是能那么轻易就扣住自己的痛脚，让它的疼痛感发挥到极限，尖叫着折磨着自己的神经。他抬手捂住自己有些开始疼起来额头，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不甘有些让自己再也无法维持平和下去，只是有些狠狠压低声音没好气地甩出一句。
“晟敏，你难道没有想过，和我变成朋友的话，或许会比和我成为敌人更有利？我只是想要我的同盟不要再做那些因为犹豫不决而错过时机的蠢事......你.....”始源微微侧头过去观察晟敏的脸，挑了挑眉毛，“你难道真的考虑过我的建议？”
“你有几分把握.....认为我会接受？......”晟敏不动声色地用力咬了下嘴唇，转过身的时候已经微微带着些讥讽的邪气，幽深的眸子有些看不清情绪。
“我知道你一定想过......”始源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眼睛里似乎已经有了笑意，他抬手微微用力捏着晟敏精巧的下巴，“看......又用这副神情来诱惑我.......”
“你还真自信！”晟敏一下就甩开了始源的手，把头微微低了下去。
“还不知道吧？我们可能要变成一家人了.....”始源没再继续那个问题，只是抿了口酒，淡淡地说出一句，语气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轻笑了声，“呵！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得喊你一声.....哥？”
“.......”晟敏听到他那声有些阴阳怪调的“哥”一下有些发愣，眼睛瞪了瞪。
“我妹妹....我妹妹静源....”始源笑了下，朝晟敏又微微走近了些，“可能会成为你们赵家的人.....很可笑吧？”
“.......”晟敏顿时整个人有些像是被冰水突然泼了般，站在那隔了好一会都没有出声。
“真的不知道吗？我以为赵成模至少会找你这个“长子”商量一下.....还是赵奎贤....我的未来妹夫没和你说？”
“胡说什么？”晟敏突然冷冷地瞪了始源一眼，秀气的眉毛充满杀气地挑了一下。
“也许我妹夫还不知道，毕竟才刚刚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不过好像长辈们有这个意思......”始源倒是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看着晟敏只是笑，“不过就算是要结婚也没那么快.....”
“不过，我们两家联姻的事，恐怕是定了....晟敏，你还能和我未来妹夫亲热几年，以后我妹妹嫁过来可不能再....”始源凑到晟敏耳边没再说下去，只是轻笑，“我崔始源可不容许让我妹妹受苦.....”
晟敏把头低着，有些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崔始源说话并不是不可信，按现在这种两家合作的不错的形势来看，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样的事在他们那样的家族中太常见了......就算不是崔静源，也会是别人！更何况之前出了那样的事，赵成模想让奎贤早些定下来也是正常。终归是要到这一步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似乎也早已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不管是几年后，或者在不久的将来，奎贤终究是要娶妻的，他从来没有忽视过这点，也从来没有惧怕过这一点。可是自己还没有准备，他感觉头脑中一阵沉重的疲惫，那以为早已消失的无力感又与指尖窜了上来，重新复苏了生命力般，迅速占据了身体。
晟敏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自己一般，似乎不能停下脚步，又像是被人拽住了喉咙，空气都消失了，不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疲倦。
“总归是要到这一天.....”晟敏突然动动嘴唇，有些喃喃，声音轻的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放弃任何可能的人，没有想过吗？
不.....只是无法狠下心来.....
“你想要的东西这样可是得不到的.....”始源微微地轻叹气，心里却是满足的，看透了李晟敏这个人的心总归是让自己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骄傲，本就自信的自己更为充满信心。
“为什么是我？”晟敏突然微微抿着单边的嘴角，眉梢似乎带着些嘲讽之意，“就因为奎贤？”
“呵.....也许，我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特别是好东西.....”始源微微耸肩，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有一个不确定的理由他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也许....也许，是真的遇见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才有了份欣赏。
“不过.....”始源伸出微微用力扶着晟敏因为醉酒而有些软下来的身子，然后看着晟敏仰头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表情与自己对视，突然笑了下，目光在他脸上游走，“倔强,独立的性格...加上楚楚可怜的身世,还有一张漂亮,惹人怜爱的脸蛋,对赵奎贤这种生活在美好阳光下的人来说,是种理想,无法抗拒!也许.....我也是如此....对你抗拒不了......”
微微有些意外，始源并没有与家人住在一起，而是自己住在高楼里一套简单的公寓里，灰色简洁却又不失格调，与他本人很像。
“喝点？”始源把外套脱了甩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冰箱那去拿酒。
“不用.....”
“只是我的习惯.....”始源还是把酒倒好，把杯子递给晟敏。晟敏也没再说什么，把身子微微有些刻意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有些放空了。
既然来了，就随他怎样吧！
“不是第一次吧？”始源靠着晟敏斜坐着，手肘架在沙发背上只是用手指有些随意地摆弄着晟敏鬓角周围的头发，短短的，有些刺手。
“.....” 晟敏从来没觉得崔始源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也许是对待自己时他的想法总是很直接明了，所以他不怕崔始源，可是他也把握不了这个人，面对这么直接的问题，他有那么瞬间不知道如何应答，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到了这里还要假装什么的人，只是低头抿了口酒，“不是.....”
“这是我第一次.....跟男人.....”始源微微把身子移近了，凝视着晟敏只是喝酒的侧脸抿酒，感觉气氛不错的时候才拿开两人的酒杯，开始有些细碎地吻着晟敏耳侧，他的动作很轻柔，并没有很用力，倒像真是在安抚，技巧娴熟，看得出经验很丰富，顺着膝盖游走上来的手法也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如果是像以前那样的女人，怕是已经会招架不住，不过过了好一会，晟敏的反应都不强烈，甚至可以说，冷静如常的有些过分。
“呵！”始源松开他，手也从他大腿内侧离开了，轻笑了声。他没想到晟敏会是厉害到连□□都能忍住的人。或者......根本就没有......
晟敏突然听见他的轻笑好像在嘲讽自己，眉头一下微微皱了起来。
“没关系.....”始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倒是笑了下，突然转了话题，“不过....可能紧张了，我们聊点什么.....”他看晟敏没吭声，顿了会想了下，“或许没那么紧张.....”
“.....”晟敏没想到始源会突然这么提议，有些意外，其实并不十分明白。
“可能有些好笑.....”始源凑过去在晟敏额角上亲了下，“其实有些好奇，以赵奎贤那什么都不懂的性格，你们是怎么....怎么相处下来的？”
“他并不是笨蛋,你不见得真的什么都了解.....你的好奇....过了.....”
“我是不了解.....好，不说你，说说我....我们多像啊.....”始源突然就发出了一声感慨,望着晟敏的样子有些感叹，“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能想起我第一次来.....”
“.......”
“也许并不怎么稀奇.....我回国的第一年就开始做房地产，开始的时候也并不顺利，不过那个时候有一个项目......”始源朝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晟敏微微歪了下嘴角，“就是首尔现在最大型的主题公园游乐场，当时与我竞争的都是规模不小的专业地产公司，公司虽不算籍籍无名，但做地产开发却确实是新手，做这样的一个大项目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能做好，几乎，连机会都没有.....”
“可是最后我成功了，找了项目负责人的夫人，用新鲜的身体，换来了这个机会.....”始源冲晟敏淡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摩挲着他轻颤的睫毛，视线只是盯着微微皱眉，瞪着眼睛的晟敏脸上。“或许这是原因，李晟敏，我早就说过，也早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果然是没错......”
“一个人如果对自己都够狠，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晟敏只是一动不动地与始源几乎要穿透自己的眼睛对着，看着那几乎看透自己的心一般毫无掩饰的眼神，鼻翼微微有些扇动。
“晟敏，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虽然我不确定，但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开始，我就能感觉到.......”始源手指微微往上移，指腹滑到晟敏眼角，几乎是在触摸着他微微闪动着，充满了愤恨的眼睛，“越来越明显的.....和我一样的东西......”
“贪婪.......”
记忆并没有像是潮水一般涌上来，而是留在了一个地方，依然是清晰的，刻入骨骼的，蔓延在神经里都是撕扯，从来没有忘记，没有抹平，这一切都是需要填平的，那些磕磕疤疤，点点洞洞......
依然这样软弱的自己，是不甘心的.....而自己想要得到的，又岂是一个甘心或是不甘心就能说得清楚的？
晟敏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宴会早已经结束了，远离了城市中心的郊区满是寂静与灰暗。清冷的空气中还散发着阵阵有些入侵般的馨香，窜进鼻子让晟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打个了微微的冷战。
院子里的花还没有收拾回去，那些清丽脱俗的百合更是出众，微微低垂着花盘，在青翠娟秀的叶子中完全展现着它的优雅与高贵，花瓣依然饱满欲滴地好像充满了生命，让人骄傲的生命......
崔始源说，他们是一样的，晟敏却并不这么认为，一样的.....有谁的生命是会像是自己一样的？说出的话真是太轻巧，却不知走到今天这步，他付出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少，那么轻易,所以....已经无法回头了.....
晟敏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娇艳而又华贵的花朵发了好一会呆，这般的繁华，却不是自己所能拥有的，努力也不行吗？这个世界还真是没有一点是公平的.....
以后这种不公平，只能给别人，却不可能再让别人给自己！！
晟敏缓缓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将那无邪的百合完全包在自己手心里，然后逐渐合上手掌，夜晚微微冰凉的稚嫩花瓣在手心里像是无助地缩了起来，原本整个张开的花瓣从花瓣尖开始因为惧怕而随着自己合上的手掌在哭泣着，毫无反抗能力地哭泣着，卷缩在自己手心里，渐渐加大力度，便流出了眼泪来了，一手心的冰凉.....
哭吧...哭吧....
谁让你生的脆弱，又生的太过美好？
这样依然能够美丽吗？依然能够散发着袭人的香气吗？
晟敏一瞬间就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几乎忍不住也流出眼泪，可是疼痛让自己忍住了，他张开手掌，看着那一团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原本饱满白雪一般的花瓣已经泛着难看的像是铁锈一般的黄色，干瘪着躺在手心里，死去了.....
晟敏刚走进客厅就愣了下。饭厅里那的小灯还开着，整个晕着有些昏黄，而奎贤就伏着身子睡在桌上。脸下还枕着本厚厚的书，口水都流到书上了。
“恩？哥....”奎贤脸上一感觉到晟敏的手掌不知怎么的一下就醒了，他睁眼看到晟敏站在自己边上伸手在摩挲着自己脸颊就喊了声，手上来覆着晟敏的手，又像是享受地蹭了两下。
“这么晚还不睡？”
“哥没回来嘛....我不放心....”奎贤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上亮晶晶的口水擦了擦，合上书，一手拉着晟敏就往楼上走，“这就去.......”
“又不是小孩....”
“我还真想把哥当小孩来疼，可是哥总是什么都想着周全，不让....”奎贤听着晟敏在自己身后轻叹，笑了下，伸手把灯关了，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微微的宠溺在黑暗中显得过于清楚，“这么晚也不知道辛苦....”
“奎贤....”晟敏抬手上去轻轻覆在奎贤背上，望着奎贤的背影只是喊了声，然后缓缓将脸贴了上去，手臂滑下去抱住了他的身子。
“哥....”奎贤感觉晟敏像是疲惫地轻轻叹气，握着晟敏的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把背挺直让晟敏靠在上面。
“不是...不是还有我吗？....”过了许久，奎贤才轻轻拍了拍晟敏手背，转头回去说出一句。
“恩.....”
所以....才这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