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阴霾笼罩在玛格诺利亚的上空。雨点不知疲倦地打在褪了色的屋顶上，汇成水流滑落到地面，浸入到泥土深处。整个世界的颜色似乎都被这场雨冲刷掉了，连同人们的心，被盥洗得灰白又冰冷。
雨越来越大，可是没有一个人举着伞。统一的黑色装束，一样的顶着被浸湿的软趴趴的发线，甚至连夹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悲痛神情都是惊人的一致。
米拉杰和艾尔夫曼贴着墓碑半跪着，尽管他们知道这毫无意义。因为这墓碑下面根本空无一物。丽莎娜到底去了哪里呢？她好像死掉了啊···可是为什么，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就像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他们的温柔，可爱，善良的妹妹，就这样彻底地消失了。这块墓碑到底是用来安顿逝者的灵魂，还是让生者自我安慰的道具？米拉杰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纳兹咬着嘴唇，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个不停。毕竟，公会里除了米拉杰和艾尔夫曼，和丽莎娜最要好的就是纳兹了。哈比坐在纳兹的肩上，搂住他的脖子，嘤嘤地低泣。对了，还有哈比，这只从龙蛋里孵出的小蓝猫，是在丽莎娜和纳兹共同努力下才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呢。丽莎娜还说，长大后要做纳兹的新娘，而哈比就像他们的孩子···现在一切都幻灭了。丽莎娜的音容笑貌就像一场遥远的梦，即使再努力地去回忆，也已经模糊不清。
站在一旁的格雷沉着脸，伸手不轻不重地按在纳兹头上，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来。那只手传来的温度让纳兹突然溃堤，仰头失声痛哭起来。
纳兹的释放连带着让周围的人都开始抽泣，艾尔夫曼更是嚎啕大哭。米拉杰很烦躁，她想大喊“你们给我闭嘴”，可是有什么堵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一只大手轻轻覆盖在她头上，米拉杰没有抬头，那熟悉的强大气场，让她第一时间了解到站在身后的人是谁。“不要硬撑了，想哭就哭。”拉格萨斯淡淡地说。
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有魔力，米拉杰终于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她终于了解到，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那般强大，保护不了重要的人，也武装不了脆弱的心。那么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自己其实是这么弱，那她宁愿再也不要战斗，她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受到伤害。
弗里德远远地看着墓碑前的一幕，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他黯淡了眼色，转身离开这方被悲伤溢满的空间。
去看看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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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米拉杰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不是受打击之后那样一蹶不振，而是变得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像是结婚三年体贴丈夫疼爱孩子的母亲，让人难以将她和那个鬼畜腹黑的恶魔米拉杰联系在一起。现在的米拉杰，即使从她身边贴身而过也感觉不到一丝战意。大伙儿虽然对米拉杰的转变有些胆战心惊，但一想到她承受的丧亲之痛又都体谅地不置一词。米拉也不再做任务，反而是一身清爽地做起了端茶小妹。久而久之，大家都适应了这样的世界观，米拉杰也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妖尾公会的头牌看板娘。
“哼，米拉杰也变得无聊了呢，公会真是越来越没劲了。”拉格萨斯靠在二楼的护栏上睨着楼下热闹的大厅，“弱死了，艾露莎也是，米拉杰也是，基尔达斯和米斯顿葛那货又难得见一次···没意思透了。”
“那么跟我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拉格萨斯。”
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脑后响起，拉格萨斯猛地瞪大了眼睛回头：“老爸···！”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过这位父亲了？眼前这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和印象中的父亲已经不太一样了，是老了吗？
伊万看着傻傻盯住自己的黄发小子，笑道：“怎么了拉格萨斯？看到老爸就这么惊讶么？”
拉格萨斯回过神来：“只是太久不见，一见面突然就说带我去做什么有意思的事···”
“呵呵呵，不要以为老爸不管你死活，其实我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你。你成长到什么程度，我都一清二楚。”
当然，作为我的实验品，我必须好好观察。伊万多雷亚理智地把后半句吞进了肚子里。
拉格萨斯感到一阵恶寒，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那么老爸说的有意思的事是什么？”
“今天晚上来湖边的树林，你就知道了。”伊万凑到儿子的耳边低声说，“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
拉格萨斯偏头看自己怪异的父亲，还是顺从地应声。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拉格萨斯渐渐陷入了回忆。还真是冷漠的背影啊，就跟十年前一样，丝毫感觉不到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是不善于表达吗？自己似乎也继承了父亲这一点。
弗里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愣神的拉格萨斯。想要唤醒他，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毕竟拉格萨斯陷入沉思这种事是难得一见的。
拉格萨斯看到楼下一晃一晃的绿色，便回过神来，踩上护栏纵身一跃，落在弗里德跟前。“回来了？委托怎么样？”拉格萨斯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有对弗里德他才会关心这些琐碎的事，也许只是一种习惯？他可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废话。
“喔，小菜一碟~”弗里德条件反射答道，又好奇地试探道，“刚才在想什么呢拉格萨斯？”
拉格萨斯眼皮微微垂下：“想到一些往事。”
“什么事？我能知道吗？”弗里德跃跃欲试，总觉得还不够了解拉格萨斯呢。不等拉格萨斯回答，他便冲到小卖部，回来的时候一手一个珍味金枪鱼面包，塞了一个在拉格萨斯手中，“去湖边转转吧？看拉格萨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看一看风景，也许会好一些。”
拉格萨斯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却已朝湖边树林方向迈开了脚步。弗里德难以抑制地欢呼了一声，又红着脸追上阔步走在前面的拉格萨斯，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表情很是痴汉。
拉格萨斯很是无奈地侧头瞥着那只挽着他的胳膊，又看看那头已经到自己下巴高度的绿发：“弗里德···你还当自己是小鬼么？”
弗里德毫不介意地笑：“拉格萨斯跟我一起散步诶~人家幻想这个场景好久了，好兴奋~~”
拉格萨斯叹了口气，嘛，算了，这小子就这德行。
“拉格萨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走到湖边，弗里德眼神突然变得朦胧，又有些向往和愉悦，“是拉格萨斯把我从那些坏小孩手中救出来呢。”
“啊。”拉格萨斯咬了一口面包，似乎也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有一点点怀念，“那个时候你还是个脏兮兮的小鬼。”
“可是拉格萨斯没有嫌弃我。”弗里德接到。
“嗯？”拉格萨斯疑惑地看他。
“惹眼的绿发，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脏兮兮的到处乱跑，这些都是我被欺负的理由，可是拉格萨斯却没有嫌弃我，还帮我赶跑欺负我的人。”弗里德感激地望着拉格萨斯的眼睛。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看到有人被欺负，谁都会同情的吧？不帮忙才不正常吧？”
弗里德沉默地看着他很久，笑道：“果然拉格萨斯很温柔。”
拉格萨斯噎了一下。自己？温柔？恐怕只有弗里德会这么认为吧。
“那之后拉格萨斯的身影就在我心中再也抹不去了呢，我想要变得像拉格萨斯一样强大。”弗里德眼神暗了暗，“可是我渐渐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
拉格萨斯看着弗里德的表情，有点难过，“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大的。”
弗里德睁大了眼睛，想听他说下去。
“你知道纳兹是灭龙魔导士吧？”
弗里德点点头：“说是真正的龙养大的孩子？”
“嗯。其实我也是灭龙魔导士。”
“诶？！”弗里德惊得一下子短了路。
“但是我跟他不同。我不是真正的龙养大的，也不是从龙那里学来灭龙魔法，而是靠埋在我体内的魔水晶——”拉格萨斯指指自己的右眼，那道伤疤看起来是那样刺眼，“我小的时候身体非常弱，就像你，不，比你更单薄，常常生病，父亲为了改变我的体质，把魔水晶植入了我的体内。那之后我的身体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魔力也大幅地提升，我就是靠那股力量，练成了灭龙魔法。”
弗里德仍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拉格萨斯接着道：“可是魔水晶毕竟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种别的什么力量在我体内操纵我，我只能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来和这股力量抗衡。”我甚至担心有一天魔水晶会反噬我的身体。拉格萨斯没有说出这句话，他本能地觉得这样说的话，弗里德一定会比自己更忧虑。
“那，没有办法排除这些副作用吗？魔水晶能取出来吗？”弗里德果然担心起来。
感叹着弗里德关心的重点竟然是这里，拉格萨斯叹气道：“没法取出来了吧，已经融入骨血了。现在想想，魔水晶对人体有没有害谁都不清楚，而老爸居然就在这种情况下用这种没有证实的传说中的方法来料理他儿子，还真是···无情啊。呵。”想起刚才老爸的背影，心又冷了几分。
弗里德一怔，忙摆手道：“不是这样的拉格萨斯！一定是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伊万先生是救子心切才会行了一招险棋！”
“可是自从在我体内埋下魔水晶之后，他就对我不管不问了。想是任我自生自灭了吧。这十年来我见过他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这···一定是因为父亲大人他心存愧疚，不愿面对拉格萨斯，一定是的！”弗里德斩钉截铁道。
“是···这样吗？”拉格萨斯暗自道，也许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怎么会不关心自己？也许他真的是想带自己做点什么有趣的事，好补偿一下没尽到的父亲的责任？
想到此，拉格萨斯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抬手揉了揉弗里德的头发：“谢谢你，弗里德。”
弗里德看到拉格萨斯终于舒展的眉头，开心地红了脸。“拉格萨斯要珍惜身边的人，会长和伊万桑都是您的亲人，怎么可以不互相体谅呢？弗里德就很珍惜和奶奶在一起的每一刻，所以奶奶去世之后，也没有觉得遗憾。”
“···对不起弗里德。”忘了你已经是孤身一人，竟让你拿自己的痛处来安慰我。
“唔嗯，”弗里德摇头，“即使奶奶不在了，我也一点都不孤独。拉格萨斯就是我的全部。”
拉格萨斯一愣，突然觉得耳根发热，掩饰地偏过头。这死小子，隐晦一点会死啊！
“···回公会吧，我还没吃饱。”
“诶~拉格萨斯好能吃！”
“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