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竟连睡着、梦着,也饱受煎熬……是么?
他无声地问,冷漠的脸仍旧面无表情,却不自觉地伸出手,拭去她芙颊上的水痕,极轻。
她却微微震颤,闭合着的双眸忽地微睁。
“夫君?”不确定地呼唤,朦胧的眼儿使不出睁大的气力。
“睡。”他动也不动,只是低道。
半睁的美眸听话地再度合上。
他正欲缩回手,却教她轻轻扯住。
他挑眉,只见她闭眼睡着,紧蹙的眉头已舒展,小手揪着他衣袖。
混沌未明间,风萧萧只知道,不想让他离开……
是梦吗?抑或是幻觉?她已什么都顾不得。
沉重的眼皮无力再睁开,她只愿,若是梦,就让她永远别醒来吧。
让她沉醉在这不真实的美好,让她多存些勇气和坚强,来面对夫君无止尽的恨意呵……
坐回床榻,他打消离去的念头。
默默凝望她沉睡的面容,那被她小手握住的袖角,没有再抽回。
究竟……是折磨你,抑或是折磨我自己呢……
他同样自问,同样的无解,同样的叹息——
直到天明。
幽然初醒,风萧萧倏地起身,直觉地左右张望。
空荡荡的房里,只有她。
缓缓摊开白嫩的右手,依稀还存在着异样触感。
果真……是梦么?她颓然放下手,掩不住直袭而上的怅然。
“啊,夫人你醒了。”紫苏含笑推门而入,因瞧见她失神的模样而快步走近,“是身子还不舒服么?我再去请大夫来一趟……”
“别,我没事。”她牵强地一笑,下了榻。
紫苏为她更衣梳妆,道:“大夫说是夫人太过劳累,才体力不支,夫人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呀。”面对她殷切的叮咛关怀,风萧萧只能点头,不由得微笑了。
蓦然,一阵不寻常的心悸,令她脸色微微一变,捂住胸口轻喘。
“怎么了?夫人!”紫苏紧张万分。
风萧萧只觉一股莫名不安袭卷而来,令她心惊而无措。
仿佛是回应她此刻的心思,房门随后被紧急地重敲。
“夫人,夫人!”门外竟是传来凤姐儿心焦的呼喊,“大事……不好了!嗳,你快些出来吧。”
紫苏也被此刻的紧张气氛感染,连忙快步上前开了门,一向优雅慵懒的凤姐儿竟飞快地奔入,直轻嚷道:“快……快随我来呀,夫人!”
风萧萧被动地任她拉着,心头的惶恐愈加扩大。
紫苏不明究理,仍是担忧地尾随于两人身后。
穿越重重庭阁楼院,凤姐儿带着她于回廊疾步而行,风萧萧认出这是前往主大厅的路径。
“夫人……你可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在即将跨入主厅大门之时,凤姐儿忽地沈声低诉。
风萧萧不懂她话中何意,正欲开口,然而眼前乍见的景象令她呆愣当场,瞪大了美眸,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看见了爹爹。
浑伤是伤、体无完肤的爹爹。
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近僵窒。
她缓缓视着仍是面无表情的易水寒、身侧脸色难得沉重的穆真,娇躯颤抖着。
随后赶上的紫苏见着厅内那个满身是血的陌生老人时,吓得惊呼一声。
风萧萧在众人的目光下踏着不稳的步伐走近,伸出微颤的柔夷,靠近风绍安的鼻端。
没有气息——
她狠狠倒抽口气,眼前同时一暗,绵软的身子向后震退。
“夫人!”凤姐儿连忙稳住她摇晃的身子。
幽幽带怨,闪着泪光的眸子视着易水寒,“为什么?为什么……”
易水寒垂下眼,无语。
风萧萧突然像是发了狂,奔向前紧紧揪住他的衣,嗓音破碎:“你答应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放过爹爹……你亲口允诺不伤害他呀……”
泪如雨下,惨白至极的娇容悲愤欲绝。
“不是我。”易水寒回视她,幽如深潭的黑眸无愧。
“不是你……不是你?”风萧萧忽地飘忽地笑了,笑得凄凉,笑得无比心酸,“呵……除了你,还有谁对爹爹恨之入骨?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做……?他只是一个已经失去一切的老人哪,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而你,竟还否认!”
原来她一直错看他了……她是对他那样信任、那样……无悔——而他,却杀了爹爹……
他不是她的夫君……不是!他是恶魔,是摧毁一切的恶魔。
“夫人!令尊的尸体是清早守门的小厮发现被遗弃在大门前,请你切莫误会。”穆真沈声开口,“况且主子昨夜分明去了房里探视夫人你,怎可能做出这种事?”
“穆真!”易水寒制止他的话语。
昨夜……风萧萧一怔,回想起那似真似幻的记忆。
然而,她只是摇着首,哀恸地一闭眼,热泪仿佛无止尽地滑下。
为何一夕之间,变化竟这样大?他曾经给予她的温暖,如今变得冰冷酷寒。
好冷,她觉得好冷……
“为什么……夫君呵……”模糊的泪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风萧萧抬眼望向他,身子软软地下滑于地,“你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她不愿,不愿呀……他为何要这样伤害爹爹、伤害她?
好痛苦,心仿佛要撕裂了,疼得她快无法呼吸……
易水寒冷然的眸染上了不知名的浮动情绪,他看到她美丽的眼里原有的柔情依恋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恸和怒恨。
他心不觉一震,不由得紧紧箝住她纤细的肩,嗓音低沉,紧绷,带着懊恼和……心急:“当真不是我!当初既已承诺,便会遵守,我再也没动过伤害你爹的念头!”
“别碰我……”首度,她挣开他的碰触,那带泪的眼神,陌生得教他心惊。”爹爹已死,你该称心如意是不?或者,你连我的命也想取?”
易水寒握紧拳,只能直直视着她,再也无法言语。
她步至身躯已僵冷的风绍安身畔,轻轻揽抱着,哭得几近晕厥。
“夫人……”众人又忧又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早已听不见周遭的一切,也不愿去听了。
也好……也好,她仅存的,也只有这条生命。
想要,就尽管来拿取吧,她已经不在乎,不在乎了。
她闭上眼,感觉心破碎得好彻底。
易水寒,她最爱也最恨的人哪——
自那日起,整个易府陷入了诡异的氛围中。
风萧萧的反应呈现出让众人讶异的平静坚强——却反而令人担心。
她一如往常的生活作息、每日仍抽空至工坊教授绣织、甚至为易水寒张罗三餐吃食,也依旧准时送到他面前。
只是她不再笑。连话,也少了。
她总是默默地做着每日的例行工作,像陀螺似地转着、忙着,却只是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再和外界接触。
她筑了一道墙,将自己隔绝起来。
“午膳在此,夫君慢用。”将手里的食物一一呈上,风萧萧美丽的面容依旧,却显得分外木然空洞,温婉的柔嗓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
易水寒抿紧唇动也不动,眯起眼看着被一一送上、尚热腾腾散着热气的菜肴,又视着她忙碌张罗着的白嫩小手,而后视线往上,瞧见她自风绍安莫名死于非命后,便再无展露过笑颜的清艳脸庞……
他握紧了拳,不明白自己此刻内心的翻腾是为何。
风萧萧始终没有抬首,在转身便要离开之际,蓦然肩上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住。
“够了!”易水寒神色阴寒地冷喝,“你究竟想要如何!”
她这是在做什么?表达她的愤怒和抗议吗?用这样自我折磨的方式?
望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黯然的娇容,他忿而一咬牙,她这根本是慢性自杀!
风萧萧平静地对上他的眼,幽然叹息,“是夫君想要如何?而不是我。”
她想要如何——呵,她还能如何?她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敢想了……如今他这个杀人凶手竟这样问?可笑。
然而,即使努力压抑,仍无法漠视心里因他而起的悸动。
不应该的,爹爹因他而亡,而她,理当也要恨他,不是么?
爹爹的死她无法忘却,可,为什么一颗心仍不由自主地向着他?
又爱又恨的矛顿让她时时刻刻都痛苦不堪,她闭上眼,努力将思绪清成空白,只要什么都不想、不理,是不是可以好过一些?心,也可以不那么疼吧?
“你……”他气极又懊恼,瞪视了她好半响,最后挫败地放开她,“你至今仍是认为风绍安是我所杀?”
她颤抖着,垂下眼不语。
不是,不是这样的。心底有个声音呐喊着,但除了他,又有谁会这样痛下毒手?
见她无言,易水寒莫名感到一股火气冲上,“说话!你说啊。”
她一震,被他的怒吼吓退几步,抬眼望着他,刻意保持平淡的美眸浮上了泪光,“我无话可说。”话落,轻盈的身子立刻转身离去,不再留恋。
她的不信任和幽怨疏离的态度惹恼了他,易水寒眼里闪过一抹愤怒的冷光,霍然朝着那抹即将推门而出的背影冲动地大喊:“对,是我,是我杀的!”
风萧萧行进的动作猛然一僵。
“你想亲耳听我承认是不?风绍安就是我所杀,我恨他,恨之入骨!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接下来的话语在瞧见她蓦然回首的泪颜时,倏地止住。
他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