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惊闻(1 / 1)
“金冠,珠翟五个,珠牡丹开头两个……”
郑英娘案上放着两幅衣冠定画,还摊开着周汉等朝礼书,下面的妇人一一念过并近前介绍。
“下一套”,郑英娘看完一套衣冠图又另人换下一副,他们义军本就是打着驱逐蛮夷、恢复夏族的旗号起兵,若称帝定国,服饰务必是要改回夏族传统衣饰,然夏族盛世也有个几代,却都有了年头,到今时今日也要有所更改,尤其是冠服礼服。平日都是由礼部先议定,她再一套一套核定,最后由她丈夫总的拍板。还有男子服饰,她的丈夫意见颇多,都是改了又改,定了又定。
“王妃”,周嫂进门,脸色努力保持平静。
“前者先定下,后者你放这里,我再看看,退下吧”,郑英娘打发人出去,身边的侍女们也躬身退下。
“王妃,已定下了,三家皆是诛全族”
郑英娘手抖了两下,用力攥了两下拳头,“何以突然顶罪了?”
“老奴打听了,是左家叛将几人挟兵犯境,俞将军命人劝降未果”
“去让人看着些少夫人,别做傻事,她和她姐姐若让人收尸,别拦着,你还有话?”
“回王妃,是前些时日弹劾诚少爷骄侈觖望、纵容属下强抢民女、卖官盈钱的那位按察使他今日又上了一表,不知所奏为何,只知王爷看后大怒……”周嫂斟酌着说辞,不敢抬头看王妃脸色。
郑英娘脸唰的白了,“立刻派人去东府,让少夫人和东府大郎绝不许出府,你亲自去,王爷现在何处?”
“还在前院”,没有说完,外面已经传来楚嫂焦急的声音“王妃,奴婢有要事禀奏”,匆匆进门,“王妃,王爷命人备了去洪城的大船,已出府了”
“快去备马车,周嫂你去东府按我说的办”,郑英娘便吩咐便往外走,一定是出了大事,他们叔侄一样的脾气,若对起来,如何是好。匆匆出了西门,直奔营中渡头,可到时还是晚了一步,“去传张芳义”,郑英娘只得甩袖回去,心中越发明白走的这般匆忙,定是让他怒极之事。
“你说什么?”饶是郑英娘心中再有准备,听到侄子被弹劾的是暗通余部、心怀异心时,还是无比震惊的,厉声道“如此诛心之事,怎可胡言!”
“老臣万万不敢胡言呐,按察使所奏每条皆有证据,老臣想为大都督辩解都找不出话”,张芳义立刻起身侍立,脸带无奈。
“荒唐,荒唐,荒唐至极!”郑英娘气的拍了桌案,连道三声荒唐,只觉胸中怒气不断翻滚。
张芳义不敢再言,这事他根本不敢插话,他们外臣也没有插话的权利。
郑英娘摆手示意他退下,扶额止不住额头突突的疼,胃也疼。
“王妃,刚报了酉初三刻”,楚嫂轻声的提醒呆坐了一下午的郑英娘,郑英娘这才回神,“孩子们要来了吗?预备着摆饭吧,不曾听到二姑娘哭闹,你去看看”
“王妃,二姑娘哭了两回,换了两次尿布,这会儿正吃奶”
“噢,我竟不曾听见,那别去了”,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二郎、三郎、四郎兄弟携伴而来的声音,一个个进门行礼叫“母亲安好”,无忧的笑着,大郎、大姑娘随后也来了,郑英娘如往常般带着他们吃饭,几次提筷,却是一个米粒也吃不下去,连最小的四郎都发现了不对,吃的更轻了。
“你们父亲又有军务外出了,你们在家可不许调皮”,郑英娘放下碗说道。
几个孩子都放下碗称是,原来如此,父亲又去打仗了,母亲应该是担忧,便又如常的吃了起来。侯端最大,敏感的觉察到应该是出了事,等着吃完饭,兄弟姐妹们一起又玩闹闲话了会散去,独他留下。
郑英娘想了想,没有瞒着他,侯端听得瞪大了眼睛,“堂哥他安会如此?!”他自小听到的自来都是堂哥如何英武克敌、如何又拿下一城池的事迹,他的心里甚至是羡慕和崇拜的,他怎么可能通敌有异心,“何人所奏?有何证据?”脸上已带了怒气。
“按察使是职责所在,证据已经呈给你父亲,我不知具体,你父亲很生气”,郑英娘看着儿子慢慢从愤怒到不可置信再到失望最后不再说话,“这事儿你先知道就罢了”
“儿子知道,母亲您早些休息,儿子告退”,侯端始终无法接受,微低着头走了。
钟声变换,府里、城里陆陆续续的掌起灯,东府的正房呜咽的哭声还不曾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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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三弟”,孟婉姐弟两个逗着刚满月的弟弟,小娃娃却不给面子的没有甚反应,两人依旧热情不减,直到被赶去上学堂。
孟婉走在路上的时候才听得左家人被斩的消息,连声问翠儿“冬梅和连娘都死了吗?”,翠儿点头,声音微颤“街上的人都说三家人都斩了,左家人已经有人收了尸首,另两家还没人收,姑娘,您可不能想别的”
“我还能想什么……走吧”,压抑着咬着唇,孟婉隔绝在小小的轿子中。有时候有些人治愈中二病只需一瞬间。
院子里的叶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捡叶子的姑娘却再没发过脾气,篮子里的叶子摆的堆堆叠叠的整齐,昏黄的夕阳下,孟玉氏和方氏对视一眼,她们终于可以放点心了。父母长辈可以纵容原谅你的倔强不肯屈服,但外人不会,这个世道也不会。
等侯破军亲自押着侄子回来的时候,金州城的人也多听得了传闻,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但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荣德堂外仆妇们都远远的站着,听不清里面的声音,只有偶尔几声高的清晰些,他们也不敢听,赶紧低头。
“强抢民女、卖官、骄横、醉酒,样样都没冤屈了他,从这次回去便是如此,堪堪几个月人就变成那副德行,那还是我侄子吗”,侯破军越说越气,声音陡高,“他推了封赏,我还当他是顾大局、有气度,他就这气度?”来回溜达着骂,“他是立了大功,可谁也没闲着,我欲留给他什么,他怎么就不想想”
“都是他不对,他那好胜的脾气,你不是比我清楚”,郑英娘尽力柔和些的劝着,“他就是一时没想开,我也不曾察觉,否则劝他两句他也能听进去的”
“劝言没见听进去,谗言倒是听进去了,你没看看他那帮子心腹骄纵成甚样子,以前别人都不敢说话,你我听着的全是说他如何好如何能耐的,你是没见,见了也得被气死”,侯破军坐下又起来,“这些也就罢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姓啥?”
“他会觉得自己功劳不必别人小,会不把他人看在眼里,这些我都信,唯万万不信他会对你有异心,他就是气不过,怎么解气怎么来,此时不也是万分悔恨,夫君他纵有千错万错也错不至死,大哥大嫂只留下他这么一条血脉,我也有错,大嫂没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脾气倔,让我劝着些,我竟都忘了”
坐在那里,侯破军许是想起了自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的大哥,许是想起了随着他们颠沛流离的大嫂,许是想到了侄子从小到大的模样,许是想了更多,郑英娘不知道,却知道这个男人夜里长吁短叹了一晚上,几日里也没吃下多少东西,他是伤心透了,有些话也只能到她这里说说……
“若换了别人,我当场让人活刮了他”,侯破军沉默了半响,最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大步走了。他没杀自己的侄子,却也再不想见到他,立刻马上让人送他们一家三口去金州南面的同县,谁和他提起侄子一家都是立刻翻脸。
“你带着孩子随着冉诚,过上几年,等你们叔父气消了,别人也淡忘了,我便求王爷让你们回来”,郑英娘匆匆的来送他们一家,周围都是押送看守的兵士,她的丫头们往车上放衣物、干粮、银两包裹,“大郎你要听你母亲话,多陪你父亲说说话”
左秋意短短时间遭受两重重创,此时眼里已经没了一点生气儿,也不哭了,只默默的拉着儿子给郑英娘磕了个头。曾经叱咤沙场、傲视百将的侯冉诚也没了往日半分傲气,讷讷的靠在车前,被郑英娘哭着打了两巴掌,“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看看你的样子”
“王妃,已到时辰了,末将不敢耽搁分毫”,一旁的小将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军令如山,他真不能耽搁。
“你叫什么?”
“末将沈况然”
“我记得了,我若以后听得他们受了委屈磨搓,唯你是问”
“王妃放心,末将不敢,末将告退”
吱吱呀呀的马车起步了,很快见不到一片车帘箱角,郑英娘还站在原处,天有些沉沉的,似是要下雨了,回到府里,她就发现下人们都如受了多大惊喜啊似的,“立春,又出了甚事?”
“回禀娘娘,是前院书房侍候的李喜犯了错,被打死了”,立春哆哆嗦嗦的说完。
“打死?犯了什么大错”,郑英娘皱眉,他虽脾气不好,与兵将更严些,在府里还是和缓许多的,郑英娘以为李喜必是犯了大罪。
“是给王爷的茶水烫了……”
郑英娘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