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1 / 1）
秦微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浴室里响起哗啦的水声，因为寂静而被放大了许多，似乎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被听到。
以前的晚上是怎么度过的？
秦微当然不是这么快就得健忘症了，他的生活重心全都围绕着那个人，一旦这个框架崩溃了，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调整。
第一个小时，他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他坐在客厅里度过一天中特定被允许的那段时间。
第二个小时，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肩胛骨，他坐在湿热的水汽中低着头。
第三个小时，他坐在床边念着白底黑字的故事，他安静地望向窗外。
第四个小时，所有的灯光熄灭，他听着黑暗中平稳的呼吸声。
秦微深吸了一口气，将理过的回忆画面又封藏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活得矫情无比。
恶质的希望诞生在无聊的瞬间，秦微侧耳听着，或许什么时候里头会一片兵荒马乱，‘乒乒乓乓’响声一片，中间夹杂着重物落地的沉闷声。不过直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秦微站起来，看着秦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撑着墙边缓慢地走出来。
秦微盯着地面，因为水汽得覆盖而变得湿滑，秦雍光裸的脚小心地点着地挪了过去，没有任何意外。
秦雍的视线短暂地扫过来。
“要把头发吹干。”秦微的声音从空气中传递过去。
秦雍什么也没说，进了房间里，“砰”得关上了门。
秦微重新坐下来，心里空落落的，刚充实起来的地方仿佛又被挖走了一块。
怎么会没有感觉？
这样的感情，再熟悉也不过。
秦微对着虚空整出一个笑容，渐渐地龟裂开来，痛苦地开始扭曲，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这场梦，好像快要醒来了。
秦微按住自己的脑袋，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又开始突突得疼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里头拉着电锯，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那是一个被锁在角落里的黑箱子，本来重重的锁扣，在这粗暴的拉锯下，有些过去就开始蠢蠢欲动，就要被强拔而出。
秦微‘腾’得直立起身，绕过那些障碍物，来到房门紧闭的卧室前。
就在手将要触上门把手的时候，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微动作一顿，往回走去，将手机拿了起来。
“妈？”
电话的另一头是秦母。
“秦雍怎么样了？”秦母开门见山就问，一家人也没有多余的招呼。
秦微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很好，已经可以走路了。”
“那就好了。”秦母的声音透着高兴，却没有过分激动。由于秦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家里汇报秦雍的状况，所以现在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家里人也早就过了最初听到秦雍有康复的希望而激动的时候，所以才能现在这样平静地面对。
“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
秦微没想到母亲才提了秦雍一句就这么快话锋一转，蓦地愣了一下：“还好，我没什么问题。”
“本来这都是我来做的。”
“妈，都是一家人，秦雍是我哥。”秦微提到哥这个字的时候，声调不由自主就暗了下去，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异样，原本就难以发现。
“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我都多大了。”母亲的话题一直围着自己打转，秦微不免感觉别扭。
“既然秦雍这都快好了，你也该多注意注意自己。”
秦微突然有了些不大好的预感：“我没什么事。”
“怎么会没事呢！”秦母的声音一下子变大起来，这是她马上就要进入正题的预兆。
秦微强烈地觉得他该马上找个借口放下电话，可还没等他脑子转过一个弯，那头秦母已经抢先一步开了话头：“秦微啊，你也回来这么久了，这也不会再走了，你那宋阿姨前两天跟我说了一个女孩子，条件是蛮好的，你就找个空来见一下。”
秦微：“……妈。”
“以前你在外头读书，所以妈都没提，现在回来了，你年纪也不算小，这问题早晚要开始考虑的。”
“我现在，没那个心思。”
“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见一面不就成了吗！”
秦微不禁失笑：“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不容易才要快点开始努力，不然好女孩都要被挑走了。”
“真没有时间，以后再说吧。”
秦母的声音立马严厉了起来：“你自己也说了，你哥那好得差不多了，不就抽个空回来见个面，两天就能搞定的事还需要什么时间！”
中国的父母在这种事上总是异常固执，秦微知道自己根本说服不了母亲，听着那头的絮絮叨叨，他很有一种冲动，直接袒露自己的性向算了。他的性向吗？也不对……要只是性向，那还简单多了。秦微是对一个人着了魔，能吸引他的，除了那个人之外，只有与那人拥有相似的某部分特性的人，或容貌、或声音、或身形、或举止，根本无关性别。所以，比起性向，更无法说出口，那是没有任何生机的绝路。
秦微只有采取最后的办法：“妈，哥喊我了，下次再说吧。”
古人云，三十六计走为上，无法正面突破，就只能避开了。
秦微刚要将手机拿下，耳膜一怔，就听母亲扯着嗓子的声音：“你等等！”
秦微无奈了，又不能真的强硬切断掉与母亲的谈话。
“我都跟你宋阿姨说好了，不能让人家女孩子空等吧，这样吧，我先给你个联系方式，你先和那女孩加个好友聊聊什么的，互相了解一下。”
秦微望了秦雍的房门一眼，口中道：“哥哥都没定下来，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抢先。”
这句话总算触到了秦母的心痛之处，让她沉默了有几秒，然后一声叹息幽幽传来：“秦雍现在是……”
秦微趁热打铁：“所以这个时候，我肯定不能在这种事上再刺激他。”秦微顿了一下，“按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后说不定也……”
但是秦微不仅没和母亲打太极成功，反而被一下子打断了话：“你啊，你也不能这么说。等秦雍好了以后，肯定还是要找女孩的，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秦微瞬间皱起了眉：“可是，哥他明明……”
“你不用担心，妈都为你们想好了，肯定没问题。所以你也别磨蹭，早点定下来也让我松下一半的心，好好筹划你哥哥那边。”
秦微心蓦地沉下去。
他自己的事无所谓，只要秦微不愿意，没人逼得了他。可是秦雍……秦微一度以为他们安全了，显然并不是这样。
秦雍怎么能结婚呢，怎么还能结婚呢。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怎么还能容忍那种事情再发生。
已经一无所有的秦雍，现在只能依靠自己。
秦微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声音也低了好几个温度：“妈，我是认真的，现在不想谈这个。”
也许是秦微的语气过于僵冷，秦母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朋友了，难道是外国人？虽然外国人是有点那个……要是你真喜欢的话，家里也不会反对的。”
秦微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要如何交流了。
“什么都不是。”
“那是什么！”
秦微发觉到语言的无用后，干脆也不回答了，就把手机放在耳边干站着。比耐心，他从没有输的时候。
果然是秦母先妥协了：“算了先不提，你把电话给秦雍吧，我和他说两句。”
秦微终于能够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动作。
“等等。”他一边对母亲说，一边敲响了秦雍的房门，“咚咚”了好几下，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
秦微拧了下门把，房间被从里面反锁了。
秦微的动作停滞了几秒，直到传来母亲的问话：“怎么了，这么久？”
“没事。”
秦微将手机稍稍拿开，然后才隔着门对里面喊道：“妈的电话，你来接一下。”
房间里传出了声响，不一会后，门开了，秦雍撑着门旁边的衣架子站着，伸出手。
秦微把手机递到他手上。
秦雍眼也没抬一下，门又关上了。秦微被隔绝在外面。
秦微的手下意识地拧成拳，在门上扣除一声巨大的声响，那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客厅中回荡，震得秦微自己也微微耳鸣，他才回神过来。
到底是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秦微的头垂下，无力地抵在前方。
明明一切都开始好转，好不容易从绝望中发掘出一点生机。
人啊，为什么总是那么善变。
秦微转过身，慢慢地滑坐下来，听着里面传出的一点点的声音，那个声线，他被蛊惑了好多年，一直都想着占为己有。
可是，好困难啊。
连遗忘，都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