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梨花雨凉(1 / 1)
“陛下若是放心,让承贤来府里住段日子吧。”尹玉然道。
“是映雪的意思吧?”安佑宁放下手中的奏折道。
尹玉然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便这么做吧。”
当安佑宁将此话说与皇后听时,皇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答应了,“臣妾如今的状况自是想要贤儿多陪在身边,可若要贤儿成日里见到臣妾这般痛苦的模样,怕是会对其造成影响。去民间多多历练也是极好的。”
尹氏此话一出,安佑宁便紧紧握住其的双手,道“不愧是朕的皇后。”
不是天下的皇后,不是皇家的皇后,是安佑宁的皇后,这是怎样的誓言,尹玉婉唇边无力却出自真心的笑容便足以道明一切。
“承贤是第一次见识这永安城的集市吧?”映雪一袭便衣,尽量低调而行。
“是呢,姑姑。”承贤的双眸放出不同以往的惊喜的光芒。
“现在还责怪姑姑的决定吗?”
“承贤怎么会责怪姑姑呢?”承贤挽着映雪的胳膊撒娇道。
“好了好了,我都快被你摇得散了架了,我们快去吃馄饨吧!”映雪敲了敲少年的脑袋。
路边的食摊,映雪竟生出了错觉,那少年和他的父亲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
曾几何时,他也拥有此刻这孩子所拥有的幸福,现如今,他,还会如此吗?
“好吃,世间竟会有如此好吃的食物!”承贤显然是还没有吃尽兴的模样。
“老板,再来一碗。”映雪道。
“姑姑,这是什么?”
“是糖人,很甜的,来一个吧。”映雪掏出铜板。
“来两个!”承贤说着又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塞进映雪的手中。
“乖!”映雪笑得比糖人还要甜,不禁感慨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之人了,收到俊朗少年所赠的礼物竟也会高兴至此。
“承贤近日都去见识了什么?”尹玉然老远便瞧见大人牵着小人儿的手有说有笑地朝堂内走来。
“舅舅。”尹玉然和映雪早已习惯了承贤这奇怪的称呼方式,舅舅和姑姑...想来也是极有趣的。
“莲微呢?”映雪问道。
“在账房。”
“哎,这丫头在钱财方面如此精明,以后哪个男子敢娶这样的夫人回去?”
“自有那胆大的。”尹玉然玩笑道。
“也是,尹大人不就是如此嘛。”映雪不敢落于下风。
“真是不肯吃一点亏啊。”尹玉然说着搂住承贤的肩膀,“走,陪舅舅下棋去。”
承贤显然也是正有此意。
“去吧去吧,我去藏我的私房银子去喽!”映雪朝着二人的背影道。
“小姐。”莲微一脸倦容地走进来。
“看着那些银子的数目便两眼放光了吧?还有心情撒娇?”映雪打趣道。
“小姐您这可是冤枉奴婢了,莲微尽心尽力地都是为了谁啊?”莲微委屈的神色简直逼真到了极致。
“呦,是不是啊!既然如此,那便重重有赏,看!”映雪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了莲微最喜欢的容宝轩的胭脂来。
“哎呀,我就说嘛,还是小姐最疼我!”此刻的莲微像极了那瞧见咸鱼的猫。
“映雪姑姑,我们今日去哪里啊?”承贤精神抖擞的模样。
“承贤想去哪里?”映雪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带了那把紫金匕首。
“可以增长见识的地方。”承贤的回答倒是在映雪意料中的,前几日只带他去了集市,见识了各色商肆,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如今该是带他去个能考验自己的地方去了。
“灵犀山庄!”承贤念道,”姑姑这是什么地方。”
“进去便知道啦!”映雪此番来此,颇有故地重游之意。
“多年未见,姑娘依旧明艳动人。”说话的是这间山庄的管家。
“前辈好记性。”映雪倒是感到几分讶异。
“那一日,不时在尹公子耳边道破山庄机关设计意图的聪慧女子,怎敢忘记?”男子捋了捋胡须,继而道,“这个少年倒是有几分眼熟。”
“前辈好眼力。”映雪说着看了一眼身边一脸茫然的承贤。
“今日是二位一起还是...”
“我要一个人试试!”承贤回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管家笑叹。
映雪没有阻拦,她只觉得人在年少的时候吃些亏是值得的。
前几关承贤顺利通过了,映雪已觉出乎所料,那管家眸中闪过的惊喜之光,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映雪没有暗示其分毫,放任其去一较高下。
终于,承贤还是在那第五局中败下阵来,这灵犀山庄挑战题目的难度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水准,映雪暗自感慨:连这强的都不断寻求进步之术,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凡人。
“姑姑...”失望是情理之中的。
映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过承贤是心服口服的,这里隐藏着这样多的高手,承贤着实佩服,自治才学不够,自会回去更加刻苦。”
听了承贤如此言说,映雪自是感到欣慰,“姑姑没有白带你走一遭,山外有山,亘古不变之理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管家此言颇具羡慕和惆怅之意。
“前辈过誉了。“承贤学着大人的模样道,逗得老者哈哈大笑。
二人并肩走出山庄不过十里,便觉身后一股不知名的杀气,映雪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承贤,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记住,回去找舅舅来,不要逞强。”
“姑姑,您...”
好在上天并没有给承贤这样的机会,身后的树木之上坠落下来几个黑影。
“前辈!”映雪显然没有料到,这里已不是山庄的管辖范围了。
“再救一次又何妨呢?”老者说着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映雪有些懵了,揣测老者话语中的意思。
那一日,尹玉然独自一人对敌,映雪正昏睡在马车之中,从何知晓。怕是尹玉然也不知道在背后的那片山坡上,一队正在预谋取其性命的死士悄无声息地倒下的真正原因罢。
“承贤,今日我们所来的地方就不要对舅舅提起了。”映雪话音刚落,便瞧见了衣摆在风中猎动的翩然公子。
“还想要承贤学那撒谎的本事?”尹玉然的笑容似与那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
”舅舅!“承贤朝其奔去。
月色之下,暮色之中,三人行走于清风之中,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之境。
“承贤,是时候回去了。”尹玉然表情的凝重让映雪心下不由咯噔一声。
这句话在此刻说起,显然,原因是皇后。
”承贤,要替母后好好照顾你的父皇...”
“母后...”承贤早已哽咽。
“陛下,万不可给臣妾的娘家过多的恩赐,旁人...会...”尹玉婉咳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玉婉...你是担心朝中大臣说外戚专权吗?”安佑宁紧握住尹玉婉的手,生怕再也触碰不到自己的爱人。
“母后!”承贤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宫廷的每一个角落,映雪听了,心上仿佛被撕出了一个口子。内侍宫女们纷纷跪地痛苦,皆是出自真心的,一个从不因身份高贵而轻贱他人的好主子。
那一日,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仿佛在为尹氏哭泣,道旁的百姓早已泣不成声。
棺材前排列着纵队,手牵马匹的仆役,几百名身着绸缎、帽子上插着黄色羽毛的仆役,轮换着抬着文泽皇后的灵柩,灵柩后方是负责护卫的骑兵,身着灰色军衣。
皇后尹氏葬礼后,整整十日,安佑宁没有上朝。
一个陪伴自己走过那样多凶险的女子,走了,再也瞧不见其莞尔一笑的模样。
安佑宁经常夜游凤仪殿,仿佛那女子还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还准备了自己最爱喝的莲子羹,还在宽慰自己不要生那些大臣的气。
当卫明泽在朝堂之上丝毫颜面都不给安佑宁留之时,安佑宁几乎气氛得想要砍了他的脑袋,是尹玉婉在其身边用典故替卫明泽的忠贞之举辩解,每每此时,安佑宁便能冷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
所谓知音,知,知己、知心、知交。如此罕见女子,再也没有了。
尹皇后去世后,后位一直是闲置的,四位贵妃共同执掌**一切大小事宜,
尹玉婉这个名字不知不觉中铭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的妃嫔们曾经嫉妒她也罢,怨恨她也罢,却都是敬重她几分的,倒也没有敢议论她的,世间独其一人而已。
“承贤近日可有用功读书?”
承贤没有理会,多少个夜晚,都听见了相同的问话,抬头瞧去,却空无一人,不禁黯然神伤。
“怎么,可是生姑姑的气了?”
承贤猛地抬头,见映雪提着一摞书记立于门口,笑盈盈地瞧着自己。
“姑姑!”少年起身向门口奔去,是啊,他太孤独了,多么希望有个人能安慰自己,却又害怕自己的脆弱被旁人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