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回宫(4)(1 / 1)
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要找一个人,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他心急如焚,唯一欣慰的是,可以确定,小宝不在朱厚照手里,否则,朱厚照绝不会是那种脸色。
他恨不得在街上大喊。
可是,不敢喊,只能一家一家地寻过去。
打更人的声音,响了三次。
已经三更了。
这是很僻静的一家客栈。
灯笼昏暗,人迹渺渺。
人影投射在窗外的月光下,又长又渺小。
一个人,慢慢地踩着这条影子走过来。
慢慢地靠近了,他停下来。
“小宝!”
她丝毫也没觉得震惊。
还顺势开了窗子。
大开了,淡淡道:“进来吧。”
朱厚照进来。
窗户关着,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将角落里的火盆吹得明明灭灭。
他站着:“小宝,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回去了,不然赶不上除夕,群臣又要不停弹劾。”
“朱厚照,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希望你不要后悔。我回去,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那绝非是威胁。
只是事前的一种通告,平静地告诉他,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更加坚决:“我绝不会后悔。”
她笑起来,“朱厚照,先别这么绝对。也许,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到那时候,也许就来不及了!!!”
他断然:“我只看今日!明天后不后悔我不在意!”
她点点头。
很好。
他要的是什么,她明白。
但是,她要的是什么,他肯定不明白。
她站起来,居然亲自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好,朱厚照,我们如果能合作,就先干一杯!”
他注意到,她说的是合作。
一个皇帝,和她的皇后,那是合作?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一会儿,才轻描淡写的:“王守仁在找你……”
她笑起来:“让他去找!”
他的眼睛立即亮起来。
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喜悦之情。
果然是假的。
此小宝,非彼小宝。
如果真是夏小宝,她绝不会这样否认的。
他喜形于色:“小宝,我看王守仁这厮,疯疯癫癫,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章法。胡言乱语,哈哈哈,我本想治他一个大大的罪名,但是,看在他曾经救过我两的份上就算了。”
她一笑,无所谓。
他重复了一次:“我真是气惨了,本要治他大罪,这厮鸟,也太不孝了,不替自己考虑,难道他就不想想他的老父亲,他的全家大小?”
威胁!
**裸的威胁。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笑话或者很阿Q。
但是朱厚照说这话,就不是笑话了。
她轻描淡写:“你杀了任何人全家,我都不在意。”
反正,我自己早就没有全家了。
朱厚照紧紧盯着她,想看清楚她话里的真心还是假意。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出,只感觉到冷--一种无法承受的冰凉的寒意。
若是他聪明,就该罢手,知道当冰块遇到了火焰,总是会被迅速融化的。
问题是,他浑身上下的火焰,已经燃烧得太强烈,太多了。
多得已经彻底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满不在乎:“小宝,我是皇帝,你是皇后,根本不值得跟那些小臣计较。走吧,我们回宫。”
她站起来:“你先出去。”
“小宝!”
“我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上午跟你启程。”
他大喜过望:“当真?”
“当真!”
他搓着手,简直不敢相信她如此爽快。可是,却知道,她只要真正答应了,说出口,那就是不会更改的了。
“小宝……”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从此刻起,到明日上路之前,你不许派任何人监视我。”
“小宝,我不是监视你,我是想保护你,毕竟,你也是一个单身女人……也罢,小宝,既然你不乐意,那我就叫张永他们彻底离开……”
“好,就这样定了。明日上午,我在这里等你们。”
逐客令下了。
朱厚照却不敢想象,这一切,会是如此的顺利。
在他的想象里,至少,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才能把夏小宝拐回去,殊不料,根本还没动刀动枪,甚至自己还没怎么挨打,就达成了协议。
而且,是完全有利于自己的。
他喜滋滋的:“小宝,这旅店很偏僻,看样子又不好……你要不去暖厅?……呃,这个……我不会骚扰你……你不乐意,我就不会骚扰你……”
她的态度很冷淡:“我要休息了。”
朱厚照说不下去了,只能怏怏地告辞了。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呆了一会儿,想是要说什么,又觉得来日方长,一切还早,时间很充裕,就没再说下去了。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很久很久,又传来打更的声音。
第四下……第五下……
五更了。
天快亮了。
但是,这是深冬,天气亮得迟,整个世界,全部沉浸在最黑暗的浓雾里,飞雪,寒冷,就连枯黄的草都全部冻结成了冰棍。
夏小宝觉得很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刺骨的寒意。
走了很久很久,才听到那么急促的声音。
她毕竟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算他找不到她,她也一定能找到他。
昏黄的马灯,昏黄的小酒馆。
食客们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来来往往,都是这个城市最下等的小人物。他们也许是干苦力的,也许是码头工人,也许是谁家仆役……但凡有了几个钱,在这里喝上三五杯,赌上一小把。
既然没法改变贫穷的命运,就改善一下现实的人生--懒惰下去,好逸恶劳,今朝有酒今朝醉。
无数的小人物,便是在这样的庸俗琐碎里,消磨了自己毫不值钱的生命。
当王守仁终于看到她的时候,他几乎发疯了。
一下冲过去。
“小宝!”
紧紧捉住她的手,仅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她笑起来,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是喧嚣的赌场里一个僻静的世界,浑浑噩噩的小人物,谁也不会多注意谁一眼,比五星级客栈的雅间更加方便说话。
王守仁的一颗心本是吊到了半空之中,此时,全都松懈下来了:“小宝……我真怕找不到你。我怕黄昏时就赶回来了,本是要等你一起吃饭的……”
她强忍住心中的那种激动。
要说话,却觉得心口一阵疼痛,说不出来。
便只是微笑。
“小宝,我已经禀明我父亲,我们结为了夫妻。他非常高兴,要我把你带回去看看。他相信我的眼光,说我选的女子,一定错不了……”
他在向她传递幸福的好消息时,只看到她的脸色,简直太奇怪了。
“小宝……”
她手里捧着杯子,那是一种奶茶,这里是个开放的大城市,形形色色的食物,甚至烤全羊都散发出阵阵的香味。
从蒙古人那里学来的初加工的奶茶,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滚水冲下去,热气腾腾。
这是这个嘈杂的小店能提供的最高档的饮料。
夏小宝紧紧握着杯子的手松开,若无其事:“走,我们出去走走。”
夜色如水,一灯如豆。
飘雪的夜晚,寒风呼啸,席卷着一阵一阵黑夜里奇怪的声音,还有一些来不及掉下来的枯黄的叶子,彻彻底底被扫荡了,所有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只顶着一头雪一样的白。
两个人踩在吱嘎吱嘎的雪地上,月光反射着雪光。
也不觉得寒冷,有些人和有些人在一起,是不用寒冷的。
他还是紧紧拉住她的手,她却在放开,不经意地紧了紧自己的大氅,然后,并没有再去握住他的手。
他立即察觉出了这轻微的异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小宝……你准备好了么?我想,我们……”
她明白,如果自己准备好了,就可以跟他回去过年--她甚至微微有点向往,甚至还想了一下。他家里人很多么?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会不会很闹热?
而被他折腾了一辈子的老父亲,会不会是个外冷内热的老头儿?
她其实很想去看一下。
体会一下久违的家庭的乐趣。
毕竟,人不是野狼,不能长时间的一个人独处。
尤其,他再一次伸出手拉她的手,浓情蜜意的时候,**之间,对于任何微妙的感觉,都是体会得非常深刻的--当他察觉了某一种的疏离之后,便开始觉得有点不安,急于要把这种疏离弥合,甚至拉近距离。
她问:“你父亲都还好么?”
“好。他们都还好。”
他回答得非常认真:“我父亲在南京做官,他做了多年吏部尚书,自然也有他的根基所在。而且,他为官清廉,是个老好人,绝对没有任何把柄留给别人。”
言下之意很清楚,当年刘瑾整治他的时候,也动不了他父亲一根汗毛。刘瑾的权威,和朱厚照是一模一样的,而手段,却比朱厚照毒辣了何止100倍。
而且,自从明成祖迁都之后,南京作为陪都,北京作为首都。南京的官员设置,都比照北京,唯一的区别是,在南京任职,相当于一种闲职,权利没有在北京的同级别同职务的官员大而已。
也正是如此,便让王华更加安全。政敌也更少。
“我父亲年纪也大了,他说,他年前已经上了辞职,准备告老还乡,享几年清福,其他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