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4)(1 / 1)
当时,他恨不得抄起菜刀,把那个女人剁了。
也是一个女人。
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当初,她死得离奇,他自己做得不光彩,所以,只是很低调地将她的骸骨掩埋,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皇后是死了的,早就死了。
他忘了愤怒,盯着她,忽然傻傻地问一句:“你到底是谁?”
那时,他还戴着脚镣,坐在椅子上,并没有任何要逃跑的迹象。
她并没回答。
他又说:“你先解开我的脚镣,我不习惯这玩意儿。我答应你绝不逃跑。”
她似在审视他承诺的真假。
然后,一挥手,一名侍卫过来,解开了他的脚镣。
他双腿一松,终于成为一个自由人了。
“朱厚照,我是看在赎金的份上优待你。你不要妄图逃跑。”
他冷笑一声,傲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君无戏言,我说不逃就不逃。”
“你也配一言九鼎?”
他大怒:“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
她并没回答他。
他更是觉得狐疑——那种欠了她几万两银子的感觉又上来了。真是奇怪。
她转过了身子:“来人,带他下去,好好看守。”
他看出来,她要休息了。却立即摇头,泼皮似的:“我不走,我就在这间屋里。”
“没你讲条件的份儿。”
“在你眼皮底下,我就不逃跑。如果换了其他人,我不一定信守这个承诺。你自己想想,我这个人质跑了,你怎么办?”
她根本不理他,径直在椅子上坐了,随手一指旁边的角落,就如对一条狗说话:“好,你就在那里老老实实呆着。若敢有任何小动作,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朱厚照悻悻地在角落里坐下了。
四面都是人看守,要做小动作,也是难事。
他困了。
她也困了。
烛光已经变得越来越暗淡。
整日的奔波,她有点疲倦,很快睡着了,朱厚照蹲在角落里,看着冰冷的帐篷,虽然困得不行,可就是没法熟睡。
豹房温柔乡,安逸舒适的生活,跟这阶下囚的惨况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以前在豹房里时,他最喜欢畅饮,每每喝醉了,就是醉醺醺的。
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许久许久。
他听得呼吸声,均匀的,细微的,一个女人发出的呼吸声。
他生平第一次,“守着”一个女人,听她在睡熟里发出的声音。
她的手垂在椅子上,长期的军旅生涯,一切都很简陋,那椅子其实是一个简易的斜榻,就充当了床。
烛影摇红。
她的手,在烛光里朦胧的白皙,润泽。
只是,面具依旧,把她的呼吸声都小小的阻隔。
他忽然起了极其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主儿,一点也不犹豫,蹑手蹑脚地就走过去,企图在她睡着的时候揭下她的面具看看。
他的脚步几乎是挪过去的,十分细微。慢慢地,尽在咫尺,面对面了,他兴奋得屏住呼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向她的面上抓去——揭下面具,以辨别真伪。
他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手已经抓到了面具,但是,接下来,便是钻心的一阵剧疼。几乎如旋风腿一般扫在他的膝盖上,他的腿一软,同时遭到了一个黑虎掏心,心口一疼,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这还不算,只听得“啪啪”几声,可怜他脸上火辣辣的,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那真是货真价实的掌掴,每一掌下去便是五个手指印,活像拳打镇关西的鲁提辖,五指叉开,运足功力,朱厚照一张俊脸,立即变成了猪头。
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更悲剧的是,那一双坚硬的靴子就那么毫不留情地踩在他的脸上——他连叫都没法叫,躲也没法躲,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哇……”
杀猪一般的惨叫。
她的声音比冰还冷:“我向来不喜欢虐待人质,不过,你自寻死路,欲行不轨,我也没办法。”
朱厚照就算是猪,也明白了。
这个女人处心积虑,就是故意设计,装睡着了,等自己“欲行不轨”,借机好痛揍自己一顿。
他哇哇惨叫:“喂,我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脚踢出,重重地在他的头上。
他疼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老实点,你再敢搞什么小动作,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他抱着头,躺在地上,简直如死过去一般。
深深地相信,若非是看在那300万两黄金的份上,这个女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当场杀了自己。
好半晌,他才缓过气来,气急败坏:“你这样虐待我,我真后悔写了那封信……我警告你,你再敢虐我,休怪我反悔!”
她笑起来。
大局在握的那种笑容。
自信满满的。
“朱厚照,你给我老实点。若不是看在那一笔黄金的份上,你的狗命早没了。”
朱厚照恨恨地嚷起来:“你一个女人,拿这么多钱,怎么花?”
她一笑,站起来,一副庶子不足与谋的样子。
“装备红衣大炮,火铳、招兵买马、哪一样不要钱?300万两黄金,你认为用得了多久?”
朱厚照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还招兵买马,难不成,你还想做女皇帝?”
她大笑:“做皇帝有什么好处?”
朱厚照不屑一顾:“做皇帝根本没有任何好处。闷得要死,束缚多如牛毛。你骑个马,打个猎,大臣们会劝谏你,说这个很危险,那个很低贱,你别损害了你的龙体;你宠幸了哪一个女人,他们又会说,你要雨露均沾不可偏私,你最好每一个女人都照顾得周周道道……甚至你哪一顿多吃了东西,他们也要上奏让你别吃坏了肚子……做皇帝,真是毫无乐趣,闷得要死,我早就不想干了……”
她微微惊愕。
但是,他看不到她面具下面的表情。
只有她,看着他被揍得猪头一般的脸孔,淡淡道:“那也没法,你当了皇帝,就没有辞职的道理。”
他痛心疾首:“我这一辈子,就是被当皇帝给毁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个将军,带军打仗,自由自在。”
“等你做了将军,你就会发现,将军也不自在,没有军饷,粮草不足,士兵老弱,战斗力虚无……”
朱厚照做不得声。
这话,他以前真不知道。
自己出征,调兵遣将,当然军费充足。
可是,如果你不是皇帝呢?
许久,无人做声。
然后,她出去了。
朱厚照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说来奇怪,自从知道她是女人后,老是觉得这个背影特别的窈窕,特别的性感,又夹杂一点儿英气,是他生平从未见识过的类型。
就算被揍成了猪头,也恨不起来。
大军再次开拔。
从早到晚。
越往前走越是陌生。
朱厚照仔细地看,那是往宣府的方向。
而且,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他探出头去,看到前方明显有探子回报,这一次,行军速度不是加快,而是飞速了。
囚车翻卷,朱厚照被颠簸得左右摇晃,苦胆都要倒出来了。
他暗道坏了,莫不是要押着自己这个人质去骗取守将投降?
他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喂……那个假的小王子……你别费心机了……守将绝不会开门的……”
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对方并非是奔宣府而去,而是有人来了。
真的是有人来了,而且是一支大部队。
沿途追了很久,终于抄了近道在这个地方堵住了对方的去路。
两军交锋,只有零散的交手,等待朱厚照看到远处的烟尘和旗帜时,简直喜出望外。
他也马上明白,
他差点蹦跳起来,可是,头一动就撞在囚车的栏杆上,砰的一声。
对方是一支大明的军队。
为首的正是张钦,他和孙玺知道要掉脑袋了,没法,汇聚了关内的所有人马,凑齐十万大军,兵分两路,穷追不舍,终于追到了这里。
而这支人马也是没有办法,前有鞑靼10万大军,后有10万大明大军,两相夹击,走投无路,终于冤家路窄——
当然,朱厚照相信,她是故意的。
绑匪绑架了人质,没道理带着人质远走异国他乡——当然是要派人送信,讲好赎金多少和交货地点。
但是,本着大明的惯例,张钦等人显然不想付出太多赎金。
己方被围住,那个神秘的女人却不慌不忙,老规矩,囚车向前,充当了最好的人肉炸弹——对方投鼠忌器,自然没法打了。
但是,朱厚照立即发现她的阵容变了。
因为,张钦派出的是最精锐部队,同样是神机营打头阵,骑兵冲锋,步兵来砍——但是,一千人和一万人的阵仗是大不同的。明军的神机营十分强悍,这里已经有上千火枪手了,人数已经多过了敌人。
所以,不可一世的山寨小王子,不打算硬碰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