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赌（1 / 1）

吴子博对海的迷恋，甚至强过我都实体专辑的执着，这一点让我颇为惊异。他就像是一个充满梦想的青年，想要用他的双手在软糊糊的混凝土浆液里搅拌，然后在海边上建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但我怀疑的是，他那种神经纤维肿胀，完全没有机会传递文学电流的机体是不是因为某部分损伤了，所以格外迷恋大海——说穿了就是我认为他有病。

我正式答应他我们两个可以搭伙在一起的时候，他高兴坏了。连夜买了两张飞福建的机票，准备带我去他心目中的蜜月天堂。虽然即使去了那儿，我这锅生米还是没能煮成熟饭。嗯？呸呸呸！谁是生米！那谁全家都是生米！

他趴在飞机窗上，活像个头一回坐飞机的小娃，指着下面的水汽团团一阵雀跃，“哇，坤儿，是云！”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把拉过他让他坐好，顺便向空姐要了毛毯，把他那张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的脸遮住。他扯下一把扯下毛毯，拉着我的手说，“坤儿！我们马上就要到海边啦！”

“你没去过海？这么开心？”我叹了口气，自认败给他了。

“见过啊，但是我喜欢海。非常喜欢。”他盯着我看，眼睛都弯成半月，让我失笑。

“我说你都几岁了？大四了还这副样子，别人当你小学生好嘛。”

“有我这么帅的小学生么？嗯？有么？有么？”他扯扯自己的面皮，“啧啧，不过这弹性还是和小学生的脸一模一样。”

“我呸！”

最后我们到了鼓浪屿。其实那里和印象中极致浪漫的存在有一点点差异，烧烤摊遍布，似乎把整个鼓浪屿都染成了焦黄色。但还是没办法给吴子博这头猪降温。他满心满眼他的大海，哪里有功夫在意路边的烧烤摊位呢？

他拽着我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大海边上。

其实我的小心脏已经蹦蹦蹦乱跳了，我一度以为他会要求我来一段香艳的海滩PLAY——咳，当然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但没想到他只是拉着我跑到海滩边上，体会一下下海浪没过脚掌，没过腿肚，一层一层冰凉的触觉。

我清楚的听到他舒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烦恼都吐到了大海一样。他的笑脸让我疑惑，我总以为吴子博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只打不死的小强。难道他也会有什么烦恼么？

大概是我们刚刚确定了关系，所以我还不敢问他。我下意识的认为他心底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是我现在不能问的。

我陪着他从海滩的这一头漫步到那一头，期间他一言不发，却一直在笑。但是越走越显得低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慢慢变老，从朦胧不懂的孩子变成锐气锋芒的青年再到生活困压的中年。

而后，我们躺在海滩上把自己的身体埋进沙滩里时，他对我说，“沈坤，你知不知道你答应我的时候，我多开心？”

我乐了，“我知道啊，你激动地一只脚穿着你自己的拖鞋，另外一只脚穿着你室友的拖鞋跑到我面前说，你真的答应我了？嘿，那应该很开心吧？”我回想起那天的全部，觉得吴子博这个人喜形于色，从来不会隐藏什么。

“嗯，可后来我很担心。我在想我爸妈那边要怎么办，你家里那边要怎么办？”他突然沉默，像孩子们吹到天上的泡沫，最后轻轻爆破瞬间的遗憾。“我们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对吧？”

大约每个GAY都有这样的担忧，只是有些人藏在心里，有些人挂在嘴上。相处了很多年以后，我明白吴子博是个聪明人，至少比我聪明很多。他从来不主动提起那些GAY之间敏感的问题，更多时候是自己去咀嚼它们，然后消化它们。这是他唯一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将要面对家庭，整个社会给予他，或者说给予我们的压力。

我很开心他将我也放在这份压力之下。与其说我要找一个男朋友，不如说我要找一个人过日子。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一起面对的觉悟，大抵也不会在一起长久吧？

GAY的爱来得快，去得快。就好像大海不断的拍打你的腿肚，一阵冰凉又一阵冰凉，从来都不会停止。也许是你爱着你的初恋，像第一次跨进海洋那种铭心的感受。然而退潮太快——我们永远都敌不过亲人‘为你好’的眼神。

“沈坤，我很害怕。”他把目光放到海平面之后，那种我无法接触到的深度。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开口问他，“那如果我离开你，你害不害怕？”我轻轻的用力把身体从沙堆里撑起来，皮肤上不断有沙粒溜走，难耐又撩人。

他思索起来，仿佛这是一个很艰难抉择的问题，良久才回答我，“更害怕你离开我。”

“那就不用害怕别的了，我在你身边。”我慢慢伏在他的面颊上，吻上他的嘴唇，堵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我记得我看过一篇写GAY的文章。上面说到我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也爱我。原因是他不会嘲笑我的无知，不会在意我的身份，家世，学历，甚至性别。我在他面前不是丑态毕现不可饶恕的GAY，我是他的小王子。

吴子博把整个世界当作荒芜的宇宙，他拥有他的612星球。我不敢保证他会永远这么说，因为他的害怕会越来越膨胀，而对我的执着就好像王子之于玫瑰，经历太多才显得弥足珍贵，或者消散不见。

我愿意赌。因为他是吴子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