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某人老了一岁(1 / 1)
十月中旬是新英格兰最灿烂的时候,枫叶红得像烧起来的火焰,甄瑜每次走在山间,都有身处炼狱的感觉——红色叶子时刻提醒着她红艳艳的期中考要来临了。这段时间她没有心思观赏美景,只知埋头苦读抱紧佛脚。
她坐在花圃里背德语单词,正恹恹欲睡,一辆红色汽车停在了木屋门口。甄瑜抬起头看去,咦,是雀姐!她怎么来了?
雀姐拨开玫瑰花丛:“小瑜,汤姆呢?”她看起来心不在焉,琉璃一样的眼珠上蒙了层白雾,可能昨晚没有睡好。
甄瑜朝木屋努努嘴:“你小心些,今天他不对劲,看谁都不顺眼。”今天的汤姆特别烦,他不断在甄瑜面前出现,有时借个笔,有时问个单词,还睁着晶亮亮的眼睛渴求地望着她,嘴上又不说有何企图(甄瑜知道,这企图绝不是借笔、问单词那么简单的!)甄瑜被看得发憷,这才躲到花圃里看书。
雀姐推门进去了,过了一会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会会),她又出来了,然后无比哀怨地看了一眼甄瑜,开车走了。
甄瑜觉得今日运程不顺,汤姆和雀姐都充满了怨气,而且这股怨气尾随着她。她下意识地挥挥手,像赶苍蝇那样做。
门又开了,汤姆探出头来,甄瑜连忙缩脑袋,想把自己隐到花丛背后。汤姆并没有过来,甄瑜正暗暗庆幸,却忽然听到他说:“吃不吃千层可丽饼蛋糕?”
“吃!吃!”甄瑜刷一下跳出来,双手高举,无比嗨皮地投降了。
蛋糕是抹茶味的,深绿色的粉末洒在淡绿的表皮上,看上去极其诱人。汤姆切一块给她,甄瑜嘟嘴:“这块比你的小。”
汤姆着恼,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盘子上的蛋糕换给了她。
甄瑜正要大展身手,忽然“咦”一声用刀叉指住蛋糕:“为什么这块蛋糕上写了一个‘2’字?”她不乐意了:“我要换回来。”她不想吃一块很二的蛋糕。
女人就是麻烦……汤姆张口就咬手里的蛋糕,然后无比奸诈地回答:“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想换?”
甄瑜觉得汤姆有时真像个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一块蛋糕而已。她很鄙夷地开始吃自己盘里的蛋糕。“啊呀真好吃!”甄瑜感动得要哭了,三下两下吃完了一块。等吃完了,她才觉得应该表示一下感谢:“汤姆,谢谢你哦,你有好吃的总记得我!”(意思是,以后有好吃的请继续想着我——现在嘛,再来一块!)
汤姆心领神会,又切一块到她盘里,同时淡淡地解释:“你要谢就该谢雀姐,这是她做的。”
“真的?!”甄瑜不敢相信,这都赶上纽约Lady M的专业水准了,她感叹,人和人啊,总是有差距的,她啊,烙上几个大饼都嫌烦,更不用说做无数薄片来垒这工序繁复的千层蛋糕。甄瑜想,雀姐真有耐心。她瞟一眼汤姆,打趣他说:“自上次之后,你为什么不多请雀姐过来?她每次来我都有口福,你不想她,我倒很想她。”
汤姆冷冷地回道:“可惜不能遂了你的意,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啊?”甄瑜有点惊讶,然后无比可惜地看向盘里的蛋糕。这一瞧,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发现自己盘里的蛋糕上赫然是半个“8”字。她侧头瞧汤姆盘里的,那里剩着另一半“8”。她惭愧而尴尬地笑了。
汤姆打击她:“没错,今天是我生日,你室友二十八高龄了。”
甄瑜根本不记得他的生日,所以自然没准备礼物,但她还想狡辩:“啊呀,这几天都忙昏了头,根本没空上脸书(facebook),不然它一定会提醒我的。”
汤姆淡定了:“不怪你,怪脸书。”
甄瑜“嘿嘿”地傻笑:“汤姆,要不然我请你吃晚饭?我们去旁边的S镇吃大餐!我绝不心疼钱!你爱吃啥就吃啥!”反正他要开车,不喝酒就贵不到哪里去……
汤姆看也不看她:“V餐厅是吗?我已经预定了。”
哦,已经预定了啊~~~V餐厅是一家甄瑜喜欢的日本餐厅,有很新鲜的贝类,但汤姆不吃海鲜与肉类,难道他喜欢那里的牛油果寿司?甄瑜自惭形秽,为了表示诚意,她马上吃完蛋糕,抹一下嘴巴说:“无论怎样,反正我付钱就是,你请的所有客人,都归我付!”
汤姆惊异:“不就你和我吗?哪里还有别的客人?”
甄瑜更惊异:“雀姐呢?同学们呢?你生日不是该请好朋友们吃饭吗?”
汤姆很伤心:“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我中午和全班同学吃过饭了,他们还问你为什么不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在花圃里背单词……既然今天快过去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自己觉悟了,所以只能劳你大驾和我吃晚餐了。”
甄瑜快要钻到地底下去了:“是我错……我认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看一眼蛋糕,突兀地问:“那雀姐呢?她中午应该没和你们吃饭吧?”
汤姆低低地说一句:“你管得也太多了点。”偏偏甄瑜耳朵好使,她听到后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人家送了礼,你怎么能不请她吃饭?而且她送的这份礼是厚礼~~~你没做过千层蛋糕,不知道它工序的复杂度堪比绣花!”
汤姆把盘子放下,说:“我知道这蛋糕做起来麻烦,不然昨天我就把成品带回来了。”甄瑜等着下文,他只能说:“昨天下午我去找她,她就在做这蛋糕,我还帮她搅了会鸡蛋……但今晚就我们俩吃饭,没有她。”
这人还真是固执呢……
汤姆见甄瑜不服气,只得说:“我昨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明白的。”
啊?说清楚什么?甄瑜瞪起大眼睛。
“她本来想今天和我一起出去,她暗示我们应该更进一步。”
“然后呢?”
“我拒绝了。”
果然是杀手!甄瑜想。但她马上觉得不对——“那她为何还把蛋糕拿来?”如果是自己,早就把蛋糕朝他的脸丢过去了。
汤姆觉得甄瑜问得奇怪:“蛋糕都做了一半,难道还要扔掉?有始有终是美德。”
甄瑜觉得这不是美德,她觉得这更可能是“拼死一搏”:挽狂澜于既倒,算是“一搏”;要不然,就是蛋糕里掺了毒,算是“拼死”。一想到这里,甄瑜的脸黑了,她为什么要嘴馋呢,不明不白被情杀真是冤死!
汤姆犹不自觉,补上一句:“再说,我记得你是喜欢吃甜点的,她执意要带来,我也不反对,想来,你总吃得完。”然后,他换上了一副“请你理解”的表情:“只是小鱼啊,我以后不会和雀姐那样来往了,我们家的餐后甜点要靠你了。”
甄瑜怅然若失,好大的损失啊~~~
吃完蛋糕,甄瑜和汤姆穿上外衣,打算开车去餐厅。
一开门,外面居然站着贾宇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甄瑜:“嘿,又见面了!”
甄瑜几乎把这个人忘记了,等他掏出一根雪茄,她才记起来:“你来干嘛?”
贾宇晨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女子往前踏了一步。
汤姆叫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