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末，天热得像个蒸笼似的，莫知常常觉得自己有可能已经被蒸熟了。
每天晚上放学回到家，一头就钻进浴室洗澡，洗得清清爽爽地出来，简直像重生了一样。高中学业繁重，莫知时常复习到半夜十二点才睡，第二天最迟六点半就得起床，如果舅舅起的早，会送她去学校，但大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搭公交车去上学，因为舅舅通常早上七点才会醒来。
他工作很忙，应酬很多，有时会喝得烂醉，被司机小林搀扶着回来，把她吓得手足无措。但这样的情况能少则少，他很注重对她的家庭教育，会尽量抽时间陪她，关心她的学习，解答她的疑惑，作为家长，他真的非常尽心尽责。
莫知从来没有觉得生活如此美妙过。虽然忙碌，虽然学习压力很大，但也很充实，很快乐。尤其是星期天，当他们都有空的时候，陆明旭会陪她去超市购物，他会鼓励她买最好的酸奶，最好的水果，在物质上他无疑是奢侈的，但他不会给她过多的零花钱，一切都在合理的范围。
小小的管束对莫知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恩赐。
比如说，他要求她每晚放学给他打个电话，因为如果他有时间，会去接她；又比如，他规定家里每周要大扫除一次，她自己的房间必须自己打扫干净，虽然他以前从不做家务，但现在也会跟她一起拖地、清理橱柜。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不大习惯，尤其是陆明旭，他拖地从来不搅拖把，每次打扫都像发动洪灾一样，到处都是水，莫知真怀疑他是不是白娘子转世来的。
不过这几天……莫知瞅瞅手机，他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陆家现在情况怎么样。陆安华三天前脑溢血病逝，陆明旭回家以后便没有了音讯。莫知发过两条短信给他，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心里担心，晚上根本没法睡觉，眼睛黑得像国宝一样。
夏夜闷热，突然一阵骤风送入屋子，将书本吹得哗哗作响。大概要下雨了吧。莫知在客厅写完作业，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打开语文书复习文言文，默诵了半晌，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全无效率。于是干脆大声背出来，“……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白这老头子真是个愤青啊！莫知佩服他的气度洒脱，但心里更欣赏东坡词中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
正在她努力转移注意力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没错，“叮咚——”
莫知愣了两秒，然后跳起来朝门口冲过去，中途拖鞋跑掉了一只也不管，立马打开门，“舅舅！”
数日不见的男人果真回来了，只见他神色疲倦地扯扯领口，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没开空调？”
莫知便赶紧去拿遥控，解释说：“我刚洗完澡，还不觉得热。”
他径直回到自己卧室，洗过澡，换好衣服，清清爽爽地出来往沙发上一躺，长腿碰了碰莫知的背，“知知，帮我煮一杯咖啡。”
她放下书，回头瞅了他两眼，“哦。”没过几分钟，她便端出一杯热牛奶递给他，“小心烫。”
陆明旭撇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慢慢喝了两口，就见她蹲在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怎么了？”
莫知见他脸色憔悴，胡渣都长出来了，心中微涩，“舅舅……”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这几天一定很累吧？你赶紧喝完，回屋好好休息一下。”
“嗯。”他放下杯子，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在额角，喃喃道：“按一会儿。”
莫知心软似水，给他揉着太阳穴，看他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一样。“舅舅，”她自言自语般对着他嘟囔：“前天给你发短信，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嘛？再怎么忙，回个信息的时间总有吧？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不回我短信，我都要出状况。这两天上课老打瞌睡，被老师骂了好几次……人家每次跟你说，你都不放在心上记住。”
又道：“我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就开家长会，我不早点告诉你，到时候你抽不出时间去学校可怎么办？班主任肯定又要骂我了。”
“还有啊，虽然暑假到了，但我们补课要补到八月份，老师说要另外交钱，还拿了张单子让家长签字，你不在，我就冒充你的笔记签上去了……”
念叨半晌，见他压根儿没反应，不禁泄气道：“怎么又睡着了嘛……我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陆明旭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知知，”他哭笑不得，“你真是越来越话唠了。”
“……”莫知努了努嘴，缩回爪子，不高兴地瞅着他。
陆明旭坐起身，揉揉她的头顶，“我手机没电了，没有收到你的短信。”又说：“你补完课要回孟湘那儿过暑假吗？”
“肯定要的呀。”莫知沮丧地叹气：“这下你高兴了吧？话唠不在，可清净了吧？”
他轻轻笑起来：“嗯，总算清净了。”
“舅舅！”陆明旭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开玩笑的，你不在我会很不习惯。”说着起身往卧室走：“早点睡，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
整个七月很快过去，陆安华的过世对陆明旭似乎没有太大影响，至少莫知是这样感觉的。直到八月底的一天，她还在家里照看赵小楠，晚上孟湘带回一个消息，说是陆明旭和宋萱离婚了。
***
莫知永远记得那天夜里，她前前后后打了六个电话给他，都没有人接。
离婚，不是一件小事，他跟舅妈感情不好，她一直都知道，在朝夕相处的数月里，他甚至没有回去过过夜。但陆老爷子刚过世，他就离婚了，这多少有点……
莫知倒不想干涉他的私事，也不知道给他打电话能说些什么，可她就是突然很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锲而不舍地，终于在凌晨十二点半时，打通了。
但她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个女人。
莫知愣了两秒，惊慌地挂掉了通话。她肯定那声音不是舅妈，再说他们已经离婚了，不可能是舅妈，然而现在这个时间，为什么会有女人接他的电话？那是谁？他们现在在一起吗？
无数的想象和疑惑塞满脑袋，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陆明旭竟然给她回过来了。
“你刚才找我？”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低沉，“什么事？”
莫知语塞半晌，心跳如鼓，“我……我想起阳台上的牛仔裤没有收……”
蹩脚的理由，她这是在慌张什么呢？
那边倒像没听出来似的，回答她说：“已经帮你收了，放在衣柜里。”
“哦……”晚上莫知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地烦躁不堪。想起之前舅妈说的那些话，难道那就是舅舅在外面的情人？难道舅舅为了她离婚？
怎么会这样……莫知突然间觉得陆明旭又变陌生了，这感觉就像他们之间蒙着一层纱，尽管看得到轮廓影像，但却不知道薄纱之外他真正的样子。
她不禁开始猜测，他在舅妈面前是什么样的呢？他在那个情人面前又是什么样的呢？一定不会像跟她在一起时那种冷静自持吧……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甜言蜜语又深情款款的模样，以他的性格，最多给你两个笑脸而已，也就不过如此吧。
纠结了许多天，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莫知提着行李回朝夕苑，路上接到陆明旭电话，说他待会儿下班回来带她出去吃饭，她一边应着，一边走出电梯，刚准备掏钥匙，就看到她的前舅妈宋萱抱着胳膊站在他们家门口，不知已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