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瓜蔓稀（1 / 1）
夏天的时候，皇帝的身体又恢复了健康，但是龙座上的他已经彻底地衰老了。他花白的头发，已经是白色多于黑色，再也掩盖不住。他走路多了会喘，背也有些驼了。
即使他再不接受衰老，事实也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不容他拒绝。
作为帝王，即使他富有四海，但他仍然跟每一个平民一样，拥有着生、老、病、死。
当“衰老”这个事实，像秋天一样抵挡不住地真的到来，他已不再恐慌，四处寻丹求道。
他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于是，他稳了下来，对于热极一时的道士们慢慢地冷落了。前几天，他还招了一位有道高僧来宫里讲佛，讲因果，讲轮回。他开始做死后享乐，和来世享福的准备。
现在，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为这个庞大的王朝，考虑它的驾驭者。他花了一整个季节，来慎重考虑太子的人选。
如今年长、健康的皇子有两位，汉王和晋王。汉王又是天然的嫡长子，现在也磨练得差不多，稳当了起来。所以，他的第一选择，肯定是汉王。不过，还要再看一看，毕竟以前汉王犯过大错，残害手足。若是他改了这一条，那么太子之位就是汉王无疑。
皇帝在朝堂上，开始将目光逐渐地偏移向汉王。大臣们的眼睛多么毒辣，看出这个倾向后，在心里暗自点头，颇为赞同。晋王一派，却彻底懵了。
“怎么犯了那么多错，父皇还是偏向于他？”晋王“啪”地摔出去一方砚台，愤怒地说道。
跟在他身边的，是婉妃的娘家人，周家的大公子，周端。因为几年前，周端的弟弟周砚，给他介绍了一位高人，所以，他时常向高人讨主意。说起来，最初相见的时候，他还对这位高人挺看不上眼，因为所谓的高人，只是一位十一、二岁模样的神童。
后来发生了几件大事，令他对神童刮目相看。比如说他预测出了魏将军死后，骄阳公主会接替他掌管兵权。周公子还有些不信。后来皇帝果然没有收拢兵权，满朝大臣也没有争过她，八公主就顺理成章地接了手。
皇帝迷上道家的时候，也是这位高人给他出了好主意，让晋王紧跟皇帝的步伐。皇帝信道，晋王也信道；皇帝不信道，晋王也不信了；皇帝改信佛，晋王也信了佛。所以，这几年，即使所有人被皇帝呵斥，皇帝也一直很赞赏晋王。
如今四年过去了，当初的神童，已经长成为一位十六岁的翩翩佳公子。他唇红齿白，面目清秀，却能观天机，测鬼神，给出济世良方。周公子身边的这位高人，名叫天恒。
朝廷上皇帝稍微露出倾向，周端就开始向天恒请教。天恒倒背着手，看着星星道：
“晋王的那颗星，已经有些黯淡了。汉王那颗星因为有伴星相助，比前些日子越发的明亮。”
“这可如何是好？”周公子有些慌了，不禁恭敬地请教道。他知道，天恒公子所指的伴星，就是皇后娘娘和骄阳公主。
天恒回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道：
“办法有两条，也可以说是一条，除掉伴星，抹黑主星。”
周公子眼前一亮。
所以，此时，周端胸有成竹地站在晋王面前道：
“小臣有个主意。”
“你说。”晋王期待地看向他。这几年，周端助他良多，此次，不知又会有何妙策？
“殿下，皇上看中汉王，是以为他有错改之。若是皇上知道汉王不仅没有改错，还害到嫡亲骨肉上，即使皇上再仁慈，又怎忍心看着子女们骨肉离散，天人永隔？”周端言道。
晋王大喜：
“此计甚妙！”
夏末的时候，天气还很炎热，皇子们都喜欢去湖边玩水。
那一天，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结伴去湖边钓鱼，不知为何争执了起来，双双落入水中。幸亏身旁的侍从们有会水的，及时将二人救了起来。
也许是十二皇子体弱，再加上天寒，他发起了烧。三天高烧之后，他醒了，却变成了傻子。
十一皇子虽然也发烧了，但是毕竟年纪大一点，身体也好，病好得很快。可是，他却在晚上起夜的时候，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的贴身侍从吊死在了他的床头。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自闭，缩成一团，不肯讲话。
十三皇子更是离奇，他也许是梦游的时候爬到了高楼上，还想伸手摘月亮，所以掉下来，摔死了。
而在那一连串的意外中，十皇子终于承受不住，被吓得精神失常。
他经常翘着手指绣花，还踮起脚尖走路。宫女们发现他越来越女性化。据说，还有宫女发现他偷藏着一身女子的华丽衣裙，在半夜里偷偷地起来，悄悄地换上，还点着白蜡烛，去照镜子，“嘿嘿”地笑。
守夜的宫女都快被吓尿了好么！这是哪儿来的女鬼附身！
于是，教导皇子的夫子们全都失了业，而来自名寺的高僧们，进入皇宫越发地频繁了。皇帝令后妃们通通跪抄经书，来祈祷皇儿们平安。
短短的几天，皇帝的头发全都白了。
这时候，有道士献上了另一种丹药——延寿丹，皇帝吃了后，觉得精神了很多。道士们因此重新获宠。
早在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出事的时候，皇帝就非常震怒，下令彻查。
也许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本来想处理的事，总是处理不完，然后向后拖延。如今，他对这后宫的掌控力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他的属下查出来，十一皇子出事的前一日，曾朝汉王讨要一匹座骑，汉王不允，拂袖而去。这明明就是汉王小气，不爱护幼弟，恼羞成怒，还暗自加害！十二皇子根本就是无辜受了波及。
然而，他的另一名手下查出来，去钓鱼前，明明十二皇子不想出去，却被一名小太监说的动了心。出事后，这名小太监就投缳自尽，但是在他的包裹里，却找到了一张银票。那张银票上，有晋王的外家周家的标记。
皇帝愤怒至极，他将汉王和晋王统统叫过来大骂了一通。
“不要以为我的儿子死光了，就只能选你们当太子？残害手足，你们残害手足，不配做这个位置！”他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道。
两位王爷规规矩矩地跪倒在玉石台阶前，既痛心，又悲伤。
“父皇给的罪名太大，儿臣万不敢领！”汉王悲痛地说道。
“父皇，明明不是儿臣做的！儿臣冤枉！”晋王红了眼眶，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说道。
皇帝冷哼一声，只是不信，他拿出了证据，又是一通大骂。
汉王对这种陷害已经习惯了，他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可是十一皇弟朝他讨要的，是他自己的爱马，他又怎么肯平白地让出去！
不知道是哪起子小人挑唆的，说只要回答上来一个难题，他就将爱马送人。十一皇弟竟然当真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将这个疑点向皇帝禀明，皇帝半信半疑，叫人去查，可惜在两位皇子出事的时候，那些内侍们因伺候不周，被打骂得厉害，有些已经死了。现在无从查起。（幕后人肯定趁着这个机会灭了口。）
而晋王那边，简直是懵了！他不知道明明设置好的计策是陷害汉王，怎么把自己个儿也折了进去？所以，他大声喊冤，说是汉王陷害于他。
这汉王与晋王，在大殿前齐声喊冤，然后互相指责、谩骂，让皇帝觉得头疼欲裂，简直查不下去，干脆责令他们闭门三月，反省思过。
皇帝挥手，让他们尽数退出。他用手抚着额头，强自忍耐。他头疼的越来越频繁了，只要一用力想事情，就会头疼。他招招手，内侍递过来丹药，他吃了一粒，觉得好多了，就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
他梦见先帝对他哭道：
“痛兮，手足相残！”
他悔恨交加，一激灵，醒了过来。
原来是贴身侍奉他的内侍见他睡了，来给他披衣，没想到却将他惊醒了。
内侍伏地请罪，皇上抹掉眼角的两颗眼泪，摆了摆手，疲惫道：
“先帝所虑之事，又在此时上演！避无可避，莫非真是佛家所说的报应？”
如今，他所能选择的健康皇子只有三位，汉王，晋王和年幼的息王。
如果说前两年，他要立幼子为太子，只是用这个当借口，把二王之争打压下去，那么现在，悲惨的事实在提醒他，他的儿子汉王和晋王，已经在他面前彻底撕破了脸，无论他选择哪个当太子，另一个必死无疑！为了保住两个儿子的性命，他开始真的考虑传位给息王。
他开始抱着五岁的息王，亲自给他启蒙，教他读书、习字。
他令妩夫人迁居到离御书房最近的天璇宫。他只要有空就过去看望爱妃、幼子。他还派了大批的侍从和暗卫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
骄阳公主听到了这个消息，叹了一口气，说道：
“真正残酷的争斗，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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