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三章（1 / 1）
“这里……似乎是冰炎洞？”打量了一番四周后，方兰生疑惑道。
红玉望着眼前拿到略带虚幻的身影十分慎重的思忖道：“……应该是被卷入了她的思念之中，眼前是她回忆，亦为虚幻。”
“……焚寂之剑封印日益衰弱，凶煞戾气由此封剑巨石中隐约透出……虽未现大祸之端倪，然吾儿云溪已是……”韩休宁断断续续的叙述着，“当日身怀六甲，不该前来禁地……如何料到因封印减弱之故，焚寂煞气入怀……云溪降生，体质竟比历代大巫祝更形阴煞……即便令他修炼古老传下的心法予以缓解，亦未见全然好转……望女娲娘娘保佑乌蒙灵谷、保佑吾儿……但愿焚寂封印一事莫要引发其他祸患，我……会静静等待自幽都而来的使者……”
“原来……苏苏因为焚寂的缘故，体质和其他人不一样……”晴雪恍然大悟，难怪苏苏那么容易被煞气影响。
百里屠苏神色恍惚的望着拿到身影，口中喃喃念道：“娘……从未告诉我这些……”
这时，众人周遭的情景蓦然一变，恰是乌蒙灵谷灾祸之时。雷严、欧阳少恭与风广陌（尹千觞）、韩休宁对战，争夺焚寂之剑。
激战进入了胶着的状态，众人飘浮在半空中，百里屠苏距离焚寂之剑近在咫尺。注意到地上那个失去了呼吸的幼小身体，璃鸢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发现了那就是当年的韩云溪。
他已经死了。
韩休宁与风广陌联手，而青玉坛其他人各施其法，目标皆为空中的焚寂，或许还有韩云溪……
璃鸢闭了闭眼，这一刻她心中的猜想已然完全确认。
这便是所谓的空亡而返，由死还生。
苏苏原本失去的魂魄早已被铸魂石吸收，怕是早已不在。而今他体内的半个仙魂与他磨合了十多年，她想，她已经明白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不知不觉中，众人回到了忘川蒿里，方兰生一脸不确定的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也是巫祝大人的回忆？！”
红玉缓缓开口，“……移……魂……”
“……哥哥在巫祝大人身边……那他后来、后来怎么了？！”
百里屠苏陷入沉思，心中暗道雷严、欧阳少恭……乌蒙灵谷之事果然与他二人相关！！
……等……等一下……脑海里……有什么东西……
突然，他捂住了头，似乎脑海中有什么破裂了，一些画面正源源不断的涌出。
“苏苏，你怎么样？！”注意到百里屠苏的神色异常，璃鸢扶着他的手臂担忧的问道。
然而韩休宁的声音再度回响在众人的耳畔，“……村子结界消失的那一天，整年中唯一的一天……许多通晓法术与毒术之人忽然闯入，不由分说便开始屠杀，简直……像一场噩梦……他们……应是谋划已久，只为夺取焚寂剑灵……”
“村人受女娲娘娘庇佑，血脉之中拥有灵力，然而大多数人并未修习法术，几乎与常人无异……拼死抵抗，亦难逃噩运……”
女子神色木然而空洞，却有种说不出的哀色，“……我与巫咸大人……甚至不能去冰炎洞外守护族人，只留下了其他巫祝……因为我们须得看守焚寂之剑……”
“……大哥……”风晴雪呐呐的念道，大哥后来为什么又会成为了尹千觞？
韩休宁继续道：“那个时候，巫咸大人从幽都赶来乌蒙灵谷还没有多久，尚未来得及以女娲娘娘所赐法器增强封印之力……后来，果然有二人来到冰炎洞底……用铸魂石灵魂之力破坏封剑巨石，并且布下一个红色法阵……企图取走焚寂内的剑灵魂魄……”
“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红色法阵，就是血涂之阵？”
韩休宁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云溪……他担心我……偷偷跑来冰炎洞祭坛……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刹那……我……眼睁睁看着……看着我的孩子被对方法术杀死……”
襄铃死死地盯着韩休宁难以置信，“死……是说……屠苏哥哥吗？：怎么会呢？屠苏哥哥现在……不还好好的？！”
韩休宁却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我……既伤心又焦急……焚寂剑灵眼看将被引走……乌蒙灵谷世世代代镇守此剑，怎能坐视其落入歹人之手……哪怕全族尽毁，亦不可令别人夺得焚之力……巫咸大人告诉我……血涂之阵乃是世上最诡异霸道的咒阵之一，昔日龙渊部族用作引魄移魂……”
“……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握着他的手，璃鸢垂下了目光，实在不忍见少年面上此刻的惊骇……与绝望。
百里屠苏仍然陷入了回忆当中，风晴雪拼命的摇头否认道：“不会是……不会是……”
“……我恳请巫咸大人代为抵挡那二人一时半刻，自己则趁他们分神之际，反过来借用血涂之阵的力量，加上女娲族封印之术，将被引出的焚寂剑灵封入了我儿体内……”
方兰生大惊失色，“什么？！”
风晴雪呆滞了，“……苏苏身上的封印……真的是巫祝大人……”
“历代巫祝因时常接近焚寂，体质渐渐变得阴煞，血脉相承，每一代都必须修习古老流传的心法缓解……可是到了云溪身上，心法却效用甚微……他的身体……与焚寂剑灵十分相合……那时……他命魂、四魄已被铸魂石吸走，余下的……我以法力暂时稳住，直到它们和剑灵魂魄一同被血涂之阵的力量封印……”
襄铃无措的看着众人，“怎么、怎么能这样……那屠苏哥哥他……”
女子哀寂的容颜无声的透出一丝绝望，“我不知道……如此究竟是对还是错……那一刻，我只是……竭力守护焚寂之力不被夺取……在那以后……对方会否想方设法破去封印之术，重新取走剑灵魂魄……亦非我能预测……得到焚寂剑灵中的命魂……云溪……或许……或许死而复生亦有可能……他……要是活过来……又将如何……会怨恨于我，还是……”
方兰生怒道：“活过来又怎样！这种死而复生谁又稀罕！！”
风晴雪难以置信，“为什么……太残忍了……苏苏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孩子作镇守凶剑的器具……那个封印令苏苏这么痛苦……原来、原来……”
“晴雪，别再说了，大巫祝她……除了为保护焚寂之外，更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她知道自己或许会被怨恨，可她还是那么做了。因为，她也是一名母亲。”璃鸢淡淡的说道。
这时，红玉注意到一直深陷回忆的百里屠苏，见他按着头面色痛苦，不由得惊呼道：“百里公子！”
风晴雪担忧的望着他，“苏苏，你怎么了？！”
“苏苏似乎……受到大巫祝的刺激，想起了些什么……”一直关注了对方的璃鸢很快给出了解答，这种情况不是没见过。当初百里屠苏之所以会失忆很可能是因为封印的冲击，如今得知了真相再度受到极大的刺激，自然会恢复那段丢失的记忆。
“……我……”百里屠苏按着头，靠在璃鸢的身上，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记起来……村子结界……玉横……欧阳少恭……”
他想起了自己所犯下的错，是他……将不该说出口的秘密告诉了那个人。
记忆中的红叶林，欧阳少恭站在红叶林桥边看着年幼的韩云溪向他跑来，他便是那孩子心中秘密的朋友。百里屠苏死死望着画面中少年手中的玉衡，耳边听着他诱骗韩云溪的话语，心中愤怒至极。
有对欧阳少恭的，也有对他自己的。
‘你们村中规矩既为古训，想必自有其道理，倒也毋须为此焦虑沮丧。唯一可惜便是，这下却不能去你家中作客了。’
‘大哥哥想来我家作客啊？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有一天，别人能进村子——’孩子一脸懊恼的怪自己一时失口，‘哎，不行、不行，当我没说好了，娘不让说这些的。我今天出来，就是想和大哥哥讲一声，这几天都不能和你在山里玩儿了，也不能听你讲故事，因为……娘让我好好练法术，再过五天她和其他巫祝要来考我……’
百里屠苏甚至看见了在韩云溪离开后，欧阳少恭身后出现一个人影，正是雷严。
那少年笑得怡然，轻描淡写的说道，‘闻他之意，乌蒙灵谷结界倒也并非无懈可击。只有一天……雷严，你吩咐门中弟子仔细探查一番，结界是否会有减弱或消失之时，务必要查得清楚，为此即使耗费一年半载，亦无甚干系。’
雷严却似并不太愿意为了一个小村落浪费人力，‘少恭，这偏远小村中，当真有你想要之物？’
然而欧阳少恭又怎会愿意放弃，他语带诱惑的说道，‘呵呵，何止是我想要，焚寂之剑邪力强大无匹，若能助我取得，对青玉坛亦是大有裨益。’
‘最好如此。’
直到这一刻，百里屠苏才彻底看清了真相，原来……欧阳少恭才是灭他乌蒙灵谷一族的真正主谋！
“少恭……玉横……”百里屠苏指尖微颤，悔恨至极，“之前始终无法想起……小时候结识那个异族人究竟何种形貌……原来……竟是我……竟是我泄露了村中结界之事……”
“苏苏……”握紧了他微颤的指尖，璃鸢无声的将温暖传递给他。
“无怪乎……在始皇陵里雷严会……”少年自嘲一笑，“悭臾也曾说……死而……复生……我……韩云溪……早已……是一个死人……”
襄铃一脸难过，“屠苏哥哥不要这样讲……”
“木头脸……”
然而这时，韩休宁又一次开口了，她说：“假如……这个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活下去……虽然……一定会苦难艰辛……”
遥望着拿到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少年艰涩的问道：“娘，你可曾……觉得后悔？”
“那个……和自己母亲分离的孩子……你……还在吗？其实……你并非魂魄，对吗？”
“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亡魂的气息……若是你能够到人间，若是有那么一天，遇见一个叫作“韩云溪”的男孩子，眉间一点朱砂……那，就是我的孩子……你可以……替我带几句话给他吗？“
璃鸢担忧的望着神色复杂的少年，韩休宁又突然反悔道：“不，还是什么都别说了……”
“我……无话可说……那个孩子……我永远都将他当作下一任大巫祝来看待……严厉地教导……任何时候，他为我族舍身……应是义不容辞…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我……还是一个母亲……作为大巫祝的自己……作为母亲的自己……我毫不犹豫舍弃了……那个孩子……这样……根本不配…………我……对不起他……”
“而心里……虽然感到万分痛苦，却从来不曾后悔……假若光阴倒转，再来一回……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蒿里……不应是活人久留之地……快些离开吧……”说罢，她的身形便化为光点消散了。
这一次百里屠苏并没有如上一次那般崩溃，璃鸢安抚般的握了握他的手，叹息道：“她希望你活下去。”
无论如何的痛苦。
众人回到忘川蒿里和魂之彼岸的交界处，方兰生回头张望了一眼，不确定的说道：“我们……已经从蒿里出来了……”
“百里公子……”红玉欲言又止的望着他，晴雪也十分的担心，“苏苏，巫祝大人的事情……你、你不要——”
“我……并不恨她。”
“屠苏哥哥……”
少年面色沉静，“若在以前，大概早已满心怨愤，然而……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我……不会再如那般……”
“这个封印……虽令人痛苦煎熬……或者当日……韩云溪就那样死去才是最好……”百里屠苏平静地说道：“但若无此封印……百里屠苏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会拜入师尊门下、不会收养阿翔，亦不会……结识你们……”
更不会，认识璃鸢。
“……结识……我们……”兰生显然不曾想过这其中的纠葛。
感受着手中源源不断传递而来的温度，玄衫少年微微垂下了眼睑，“或许正如女娲大神说的……冥冥之中自有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