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一章（1 / 1）
直到神殿中只剩下她与女娲二人后，女娲目光深邃，直视面前的少女沉声道：“你终于愿意与吾坦诚相见了，异界之魂。虽看不出你的具体来历，然幽都毕竟是吾之领域。十几年了，你生于幽都也长于此，吾见你并无什意外的举动便也不再过多关注。只是今日你愿意来吾之神殿，倒是令吾颇感意外。看来，感情果真是能够令人产生巨大的变化。”
璃鸢神色沉静对于女娲的说法，没有感到丝毫意外，身为上古女神，若是连自己的领域内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那才真教人贻笑大方。无论如何，她今世是在女娲的庇护下诞生的，这份恩情在解决苏苏的问题之前必须还清，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了。
不仅如此，幽都到底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乡，这里的人也都十分淳朴，她虽常年不与旁人有所交集，却也不希望这里最后只能得到一个消失的结局。
“今日来此，除了为焚寂之事外，还有璃鸢一事，敢问娘娘是否已无力支撑幽都的瘴毒结界？”
女娲凝视她沉静的表情不语，沉吟了片刻后方才开口道：“确实，吾如今神力衰竭，已后继无力。你这般问，可是有何想法？”
“既然娘娘如此问，那璃鸢就直言了。”她直视女娲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道：“结界之事，璃鸢可以解决，只望娘娘届时通融便可。”
如今幽都到底是女娲的领域，她若要大动干戈没得女娲的允许怕是要费事不少，她的时间不多，不能将精力耗费在这些本可避免的事情上。
女娲神色微动，端视一番后见璃鸢仍旧神色不变，心中便有了决议，“也罢，吾也不多问，你既如此说想来也该有把握。吾只问一句，幽都可是你故乡？”
“娘娘说笑了，这里自然是风璃鸢的故乡，自我降生于此的那一刻起，便是风璃鸢了，此生不变。”她自然明白女娲之意，也以自己的方式安了她的心。她又非那等丧心病狂之辈，怎会谋害自己的故乡与族人。她知女娲只是要一个保证罢了，毕竟结界交替的那一刻幽都可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若是她心存不轨，那么幽都的下场……少说也得伤筋动骨一番。
“好，你若准备好了，便告知吾一声，吾自会放开禁制。”
“多谢娘娘，待璃鸢从忘川蒿里归来后便会动手，璃鸢告退。”她早就想好了，等忘川蒿里一行后，她便可专心于结界之事，也省得到时候心里顾及其他难以专注。
“吾知晓了，且去吧。”
目送白衣少女离开后，女娲心中既是欣慰又有叹息，想不到她竟有这番际遇，恐怕来历不凡啊。那驱逐的瘴毒的结界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也算是个有心人吧。只可惜，那大巫祝之子……且看他二人是否有那缘分了。
当璃鸢走出神殿时，恰好见十巫中最为虔诚的巫姑正与百里屠苏等人交手，待她出来时战局已近尾声。众人通过了巫姑的考验，她也毫不吝啬的为晴雪施加法术以助她增长灵力之用。
“巫姑姐姐。”璃鸢微笑着唤道，巫姑与大哥的关系一向甚好，如此行为怕是担心他们实力不足而为之吧。
“璃鸢。”见璃鸢面带笑容的出了神殿，女子神色缓和，“许久不见，你看起来都是进步了许多。”
“自是不敢松懈的。”
“阿鸢，你跟女娲娘娘都说完了？”
“无事了。”
“对了，你们不是去寻广陌了吗？可有他的下落？”巫姑突然想起此事便开口问道。
众人笑意微敛，晴雪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见状，巫姑又皱起了眉头，“可是有什么问题？难道广陌他……”
“不，没什么。已经有线索了，巫姑姐姐不必担心，下一次来送铸魂石之时，我们会将他带回来的。”璃鸢不动声色的接过话说道。
巫姑略带狐疑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但她对于璃鸢的信誉还是十分肯定的。诺不轻许，言不相负，但凡说出口之事璃鸢少有不做到的，除非当真事不可违。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们不是还有事要办吗，快走吧。”
“巫姑姐姐请便吧，我们很快就走。”
巫姑离去后，晴雪大大舒了一口气，“好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巫姑姐姐说大哥的事，幸好阿鸢你反应快……”
“我只是省略了一些事情而已，大哥本就还活着，自然是要回来的，我没打算将他一直留在那个地方。你们都无事吧？”她看了看众人，见他们只是轻伤便放下了心。
“无事，我们离开吧，一会儿还要去忘川蒿里。”百里屠苏心中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那里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见他神色微有异样，璃鸢冲他安抚一笑，“别担心苏苏，你一定会见到巫祝大人的。”
就算她已转世，也会在那里留下属于韩休宁的执念。
“……嗯。”
巫姑走进娲皇神殿内，女娲突然开口，“巫姑，你前去试探风晴雪等人？”
巫姑低头行礼道：“……巫姑擅自作决，请娘娘责罚。”
女娲并无责怪之意，“你与巫咸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他下落不明，你自然更加不愿他的亲人涉足险地。”
“娘娘明鉴……”
站在神殿深处的女娲面色微黯，心中既是无奈又感悲哀，“吾，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事除去他们，无人再可托付……然焚寂之剑同在，你毋须太过担心，看……反倒牵挂大巫祝之子身中封印一事……”
“娘娘，我正有不明。”巫姑不解道：“此人体内凶煞流转不息，邪力惊人，如此任其离去，倘若日后坠入魔道、祸乱人间——”
女娲摇了摇头，“你忧心之祸，虽并非全无可能，但吾绝不会因此将其禁锢……即便曾有片刻犹豫，也终是放下。若留心观其眼中神色，便知那并不是一个会软弱低头、于命运中随波逐流之人，无论前路凶吉，他已清楚明白自己所言所行，不致迷失。”
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人在，她既心挂此人，必不会令他迷失自己。
巫姑不知女娲心中的思量，仍旧心存忧虑，“娘娘所言甚是，但凶剑焚寂之力……”
“焚寂剑灵已由血涂之阵引出，此剑虽仍霸道，于大巫祝之子手中更是横扫人间，却再无上古之威。否则天界早有所动，又何以悄无声息？”见部下仍是担忧，女娲出言安抚道。
“原来如此，谢娘娘明示。”
“……吾已决定，若未能自襄垣处得到解放剑中魂魄之法，吾……即刻将焚寂以外的六把龙渊凶剑尽数毁去。”她已经别无他法了。
巫姑面色一变，惊道：“娘娘？！”
女娲面色微沉，目光决然，“伏羲早已觊觎凶剑之力，只因碍于吾而不便强夺。千万年来，魔域皆为他心腹大患，天界一直在寻找能够稳妥进入魔域的方法，想要汇集力量，率众神仙攻入其中，杀死已经成魔的蚩尤。神魔之战必将引发三界动乱，民不聊生……吾之神力渐渐衰弱，与伏羲失去制衡不过迟早之事，在那一刻来临前……看只能选择令他不至获得更多的力量……”
巫姑拜服，“娘娘向来仁慈……作此抉择，心中痛苦我亦能体会……”
“仁慈……”女娲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似嘲似讽，“为救他人，牺牲自己子民，令他们永不见阳光，世世代代活在无垠的幽暗之中。为封印凶剑，牵连大巫祝之子至此，令他命数错乱，遭遇坎坷，不得宁日。”
“如此……也叫仁慈？”她是当真觉得自己越来越无用了，若非方才风璃鸢自请解决幽都瘴毒之事，只怕最后……这幽都，也不得不放弃了……
“……娘娘……”
女娲冷冷一笑，敛去了眸底的默然之色，“都道仙神无情，或许……吾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神，已经活得太久，久到遗失了许多东西……神力衰竭，不独于吾，谁又能说不是天意？”
她再度叹息一声，目光似是穿透了虚空投向不知名的方向，“神隐的时代，即将来临了吧……”
距离两个时辰还有些时间，难得来幽都一趟，众人决定随意逛逛。璃鸢微微促狭的看着晴雪笑道：“晴雪，这么久没回来了，你不去看看某人吗？当初在安陆……我见你可是做了不少的泥偶，怎么？不送去？只怕某人早已等急了吧~”
风晴雪少见的红了脸，嗔了她一眼，却也大大方方的说道：“那我先走了，时间到了我会去通道处寻你们。”
红玉了然一笑，“妹妹不急，若是赶不上也无妨，反正此行并无危险。”阻人姻缘可不好。
襄铃似懂非懂的来回张望着，拉着兰生的衣袖，有些跃跃欲试，“兰生，红玉姐，我们四处去看看吧。”
兰生还是有些心情不佳，但见襄铃如此有兴致也不愿扫信，只勉强笑道：“襄铃，你和红玉先去吧，我晚些来找你。”
看起来兰生似乎有话想对百里屠苏说，于是红玉便拉着襄铃先走了一步，璃鸢也避开了，“苏苏，我在前边等你。”
待原地只剩他们二人后，兰生慢吞吞的走到百里屠苏的身边，磨磨蹭蹭的说：“……我……想要跟你道歉。“
“……为何？”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以前……总觉得你这个人太闷，还跟你乱讲了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什么“梦中说梦”……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得很……事情真到了身上，谁能那样潇洒，看不破就是看不破，那些……都只是空话罢了……”他自嘲一笑，“……说你……这不懂那不懂……其实，不懂的是我才对……你比起我，经历过太多……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相较之下我、我真是没用……”
兰生神色落寞的望着远处，语气十分低落，“……自从……在青玉坛见到二姐……和少恭……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越是这样……越不可以慌……最后……都只是在伪装而已……那个时候，心理充满了伤心愤怒，看什么都不入眼……可是现在，连是不是愤怒也已经说不清了……好像……心里面只余下空荡荡的……”
“我……憎恨欧阳少恭……但一样恨我自己！”他闭了闭眼，他恨自己如此不懂得珍惜，如此的……错看人心。
少年沉默，方兰生继续自嘲道：“……二姐还在时，总和她对着干、不听她的……她却什么都替我想，替我打理好……回想起来……我竟然……从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只觉得她很唠叨、很凶……等到……等到失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甚至没能说上最后一句话……”
说道后面，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也一样。”沉默许久，百里屠苏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方兰生抬起头看着百里屠苏，心中迷惑。
“小时候，十分讨厌村子里的人，讨厌我娘，因为……他们看到的我，并不是我，仅仅是大巫祝的孩子，总有一天将继承我娘所做的一切，打理族中事务，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在，是谁都无所谓……”
“可是，就算将我当作大巫祝之子又如何，那些关怀也全是发自内心的……我却只觉厌烦……被娘和巫卫督促学习法术时，甚至想过……如果这些人从我眼前消失就好了……之后……所有人真的不在了……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愚蠢……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释怀……”
“然终日自责亦于事无补……不如想一下，今后要如何去做。”他的语气比起最初来要平静了许多，但心中的悲伤却丝毫不减。
方兰生低下了头，握紧拳，咬着牙低吼道：“……我……已经想清楚了。一定会去找少恭报仇……一定！！虽说冤冤相报，只是承受无量苦果，但他害死那么多人！也许还会继续做伤天害理之事！难道就坐视不管？！”
琴川的那些人，还有二姐的仇……他不能不报！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闭上眼睛，“我……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他！！”
玄衫少年淡淡的说道：“我也会去寻他！若真与当年灭族之难有所关联……”
方兰生神色恍惚，自言自语的说道：“……少恭……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就像哥哥一样……又怎么想得到……有一天……竟要同他兵刃相向……或许……我根本没有明白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也永远……不可能明白了……”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为什么……上天会让他遇见那样的一个人呢？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百里屠苏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见不远处襄铃担忧的目光，便轻轻对她点头示意。或许现在，只有襄铃才能帮助兰生走出那种仇恨了。
见襄铃跑过去后，他在心中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