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九章（1 / 1）
深夜江都客栈中，百里屠苏陷入沉睡，然而梦境中，他想起了太多的人，也想起了他们所说过的话，不断辗转于心。
最终凡心入魔，不知不觉中煞气发作。
被那惊人的煞气所惊醒，众人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百里屠苏的房间，围于塌旁，关切的注视着他。璃鸢坐于塌旁握着他的手，不断的将净化之力渡给他，希望能尽快将他唤醒。
沉浸在噩梦中的少年神色痛苦的挣扎着，恍惚间，似是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
“苏苏，你醒醒！快醒过来！！”
这是璃鸢的声音——
百里屠苏猛然惊醒，卧床而起，坐于塌上，望着众人一脸担忧的神色，一手抵着额角垂头思索，“……我……我怎么了……头里面……像要裂开来……”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见他醒来，璃鸢担忧的望着他，心中的焦虑愈甚，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苏苏，你的凶煞之气又发作了……今天已经有过几回，可还不是朔月……”
红玉皱着眉头说道：“公子这样下去不行……是否回天墉城……”
璃鸢看了看晴雪，又望向面色失常的百里屠苏，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不，苏苏和我……苏苏和我，去我的故乡……尽早出发。”
闻言，晴雪有些担心的看着璃鸢，幽都是绝对禁止外人入内的，她们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能在外行走，可是阿鸢若是要带苏苏回去……那可是要在黑暗的禁室中整整禁闭十年，期间不得与任何人交流。她又看了看百里屠苏，心中叹息，不过苏苏心中的情况不去也不行了吧，焚寂的事还有苏苏身上的煞气……或许也只有在幽都中才能找到彻底解除的办法。
襄铃双手合抱于胸前祈祷着，满怀希冀的问道：“那儿……有可以帮屠苏哥哥的办法吗？”
“那里有关于焚寂最详细的记载，我需要找一些资料，而苏苏现在的情况实在难以令我安心，煞气发作的如此频繁，我不放心离开。”
晴雪也赞同道：“阿鸢说得没错，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女娲娘娘一定会有办法的。”
百里屠苏怔怔的望着她们，“女娲……？”
璃鸢解释道：“以前我和苏苏说过的……太古时候，女娲娘娘把龙渊部族打造出来的七把凶剑，封印在了大地上……可是，这个故事并没有讲完。女娲娘娘担心天帝伏羲仍然会降罚龙渊，于是带着她的追随者，还有龙渊部族所有人离开了人界，前往幽暗无垠的地界，得到地界主人阎罗大人的帮助，在那儿建起一座城镇，就是我和晴雪的故乡幽都。”
红玉愕然道：“妹妹……竟是地界之人……”
晴雪点了点头，接道：“那以后，伏羲也不好怪罪女娲娘娘和阎罗大人，只要求娘娘答应他，永远都不可以让幽都人来到地面上……”
“那你们如何能够在外行走？”
风晴雪的神色微黯，“……我娘本是住在人间，后来阴差阳错落入幽都……她……喜欢上了爹爹，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地界……我们兄妹三人，并不算完完全全的幽都人，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的限制。”而且……那也不是绝对的，否则当年阿爹就不会因为外出执行任务时重伤而垂死，娘也不会……
她心中黯然，努力不再去想那些令她伤心的事，毕竟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红玉疑惑道：“地界幽都……应当不是可以随意来去之地吧？”
“……确实……不能带外人过去……可苏苏这样……”晴雪目光游移，以苏苏现在的情况，不带也不行了，何况阿鸢一旦固执起来是谁也拿她没办法的。
“……当年大哥就是去乌蒙灵谷执行任务后才失踪的，如今……或许能够求见娘娘……”
百里屠苏一惊，方兰生更是满脸不信：“求见？！神……有那么容易见到？！”
晴雪解释道：“相传……女娲娘娘住在幽都的娲皇神殿里面，可是我不晓得有没有人亲眼见过她……或许神殿内的巫祝和灵女曾经见过吧……大哥就是娲皇神殿十巫中的“巫咸”，不过，他回到家里是很少提这些事的……”
虽然她的梦想是成为灵女，但这样一来就不能和巫真大哥一起了。灵女终身不得婚嫁，只能在神殿中供奉女娲娘娘，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那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可是……
百里屠苏迟疑的望向璃鸢，眼中带着丝丝忧色，“……擅自带外人前去幽都，你……是否会遭惩戒？”
璃鸢微微扬起唇角，心中一暖，“无事，苏苏。我想……女娲娘娘会见你的。”
见他们暂时达成了一致，风晴雪前行几步，立于窗边说道：“我们先去北面的一座大雪山，那里叫作中皇山，有处人界通往幽都的入口。婆婆常年都守在那儿，我……我同她说说，就算是看在同样信奉女娲娘娘的份上……”
她挠了挠头笑道，“大不了、大不了被她骂一顿……反正只要不进幽都，也不算坏了规矩……”
阿鸢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第一次求她……婆婆她应该会答应吧……风晴雪在心里望天，不是很抱希望的想到。
百里屠苏握紧了璃鸢的手，不愿她和晴雪因此而受罚，开口便想拒绝，“还是不必——”
“公子莫要忙于拒绝，我觉得晴雪妹妹说得对，无论如何都该去试一试。”红玉连忙制止，婉言相劝道，“公子不愿牵累他人，但少恭……虽不知他真正目的，确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我们所有人又岂能脱身？：若不解公子煞气之危，只怕更是内忧外患……”
兰生与襄铃都连连点头赞成，“嗯，总之立刻去一趟中皇山就对了！”
见众人皆赞同了晴雪和璃鸢的想法，百里屠苏只得答应，“如此……便多谢了。”
他望着二人，强调道：“但璃鸢晴雪你们须得答应，届时若不能进入幽都，也绝不勉强，切勿莽撞行事。”
望着玄衫少年坚定的目光，璃鸢勉强笑了笑，“好，我答应你，苏苏。”
商议完毕接下来的行程之后，见他左右无事，其他人便纷纷离开了百里屠苏的房间，璃鸢扶着他再次躺下，并主动开启了净水莲花佩的守护状态，这才安心离开。
“苏苏，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就上路。”
“你也是。”
回到房内，璃鸢反倒是毫无睡意了，她站在窗边遥望着暮色深沉的天空，沉吟片刻后便离开了客栈。
漫步在星光下，她独自来到被命名为万花谷的山谷，解开了外围的结界。望着谷中盛开的桃花，璃鸢神色柔和。上次与百里屠苏来过这里之后，她又孤身复返，在这里种下了数十棵桃花树，形成一片不小的桃花林。
而今，已至桃花绽放之际。
如今的江都略有萧条，早已无当初的繁荣之象，唯有这被藏匿于结界之中的幽谷一如初见，恍如世外桃源。她望着花树，月色下的桃花林比起白日的娇艳更添一分恬静。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逐渐平息，璃鸢不是不想带着百里屠苏一起来，只是他的精神十分疲倦了，先前的噩梦甚至没能令他好好休息一番。
也罢，往后还有机会的。只要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苏苏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见证花开花落，时光的变迁。
即使，那时候的她很可能……
璃鸢收敛了思绪，事情倘若顺利的话，他们谁也不会有事。
月色下，白衣少女微微弯起唇角，眸光柔和似水。
生别离，永离别。
我怎么舍得令你再次历经这般苦痛……
再度加固了结界，璃鸢最后回望一眼那空谷繁花之盛景后，翩然而去。
下一次，一定要带苏苏一起来这里，仅有桃花可远称不上万花谷之名。
第二日，璃鸢和晴雪便带领着众人向中皇山的方向行去。从山脚到山腰，众人的视线已被一片雪色所覆盖，然而天空却仍旧一片晴朗。
风晴雪边走边说：“一直往深处走，可以看见一座神庙，那里就是去幽都的入口了。”
待众人行至后半段路时，空中突然出现了鸟鸣声，襄铃仰头望去，不由得惊叹道：“好大一只鸟哦！比好多好多好多只大鹰加起来还要大……”
风晴雪神色微变，“小心！这是阻止外人进入中皇山深处的蛊雕！”
兰生略带诧异道：“外人……？那晴雪你过去同它招呼一声——”
风晴雪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它不会认的！”
璃鸢叹息一声，“别说了，准备战斗吧。”
经历了不少磨练，众人的身手皆有所长进，很快便打败了蛊雕，兰生惊奇的望着那片消散的尘烟，有些不可思议，“它怎么……”
晴雪解释道：“蛊雕其实是灵力聚成，就算消失了，数天以后还会再出现的。”
襄铃恍然大悟，“原来大鸟不是真的鸟……”
红玉遥望深处，思忖道：“山中灵力充沛，越往深处走越是如此，想来已经接近妹妹所说的神庙了？”
“确实没多远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站在幽都入口处的神庙外，风晴雪有些忐忑的看着负责守护入口的老人，呐呐的开口：“婆婆……我们回来了。”
彭婆婆见晴雪璃鸢的身后还有一行人随同，顿时怒道：“晴雪，你是在太过妄为！竟将外人带至中皇山！”
风晴雪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他、苏苏……也不算外人……他们那边也是信奉女娲娘娘的……婆婆……我……我只是想求娘娘救人……哪怕见不到她，如果、如果娲皇神殿的巫祝和灵女可以帮帮我们……”
璃鸢诚恳地望着她说道：“婆婆，请你让我们进去吧，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救人心切……请婆婆谅解。”
百里屠苏上前一步将二人挡在身后向她道歉：“前辈，请不要责怪她们，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如若不便，我们即刻离开中皇山。”
“苏苏……”墨蓝色的眼眸划过一丝哀伤，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多想一些？她现在实力大不如前，如果没有娲皇的判断相助，她实在摸不准焚寂的底线。
彭婆婆用力一杵拐杖，神态严肃地说道：“晴雪，璃鸢，你们不会已经忘记，擅自带人踏入中皇山，只要越过蛊雕所守的界线，将要受到何种惩罚？”
百里屠苏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她们，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兰生摸着后脑勺奇道：“不是说……不进幽都就没事？”
“我……没有忘记……”璃鸢握着晴雪的手，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歉意，执意要将苏苏带来幽都……是她连累她了。
晴雪对她摇了摇头，她们是姐妹，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苏苏也是她的朋友，她不想看着苏苏最后沦落如此结局。
彭婆婆继续道：“那么你已心有准备，将在龙渊石屋中禁闭十年，无人说话，无人理睬？！”
“璃鸢？！”百里屠苏惊怒，为什么你之前不肯说？他怎会愿意让她和晴雪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一个渺茫的机会！
“抱歉……婆婆，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能找到救苏苏的法子，怎样我都愿意去试……晴雪她只是不忍心拒绝我的请求，所以才放任我将他们带来。早在做出如此决定时我便已经做好了准备，违反了幽都的规定是我的错，璃鸢愿一力承当。”她将晴雪护在身后，语气坚决的说道。
晴雪还很年轻，这般活泼好动的她如何能经受的住那样的惩罚？此行本就是她的决意，应有的罪责自然也当由她来承担。
她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不过十年罢了。
“不！阿鸢……”
百里屠苏转身面对彭婆婆请求道：“前辈，我愿代璃鸢承担一切责罚！请勿怪她——”
彭婆婆神色异样，“你……并非幽都之人，凭什么管我幽都之事？”
“冒昧之处望前辈恕罪。但事情因我至此，我不能眼看璃鸢受罚却不顾。”
璃鸢望着少年坚定的背影，指尖微颤，“苏苏……”
见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红玉连忙插口求情，“望能网开一面……只因百里公子受煞气所苦，关乎性命，而地界幽都却有可能详细记载关于他体内凶煞之事，我们为寻找根治方法，才会出此下策……”
襄铃也慌慌张张的点头哀求道：“……对啊……屠苏哥哥煞气发作时很痛苦很痛苦的……”
转世前，璃鸢曾三次求过人，一为人族而求师父相助；二为同门而求师父封神之战令行禁止；三为师父而求他不要激怒道祖。
今生今世，她第一次开口求人，只为百里屠苏。
“婆婆……我求求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去幽都……苏苏体内的煞气真的很危险，再拖延下去恐怕就要来不及了。”她到底生于幽都，不能罔顾恩义破坏幽都法规，只得开口相求。
风晴雪也在一旁哀求道：“娘……是人间之人，不也一样——”
“够了！”彭婆婆闭了闭眼，她到底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更是知道璃鸢的性子，她自幼便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冷静独立，坚强而自我。这孩子从来不曾求过任何人，哪怕是当初父母去世之时也不像个孩子一样哭求过什么，可如今却是……
“你们过去吧。”
“婆婆？”璃鸢欣喜的望向她，婆婆她同意了？
彭婆婆叹道：“自你们踏入中皇山的那一刻起，女娲娘娘已感应到焚寂之力，命灵女前来传话，放任通行。由此过去，自可看到通路，进入幽都便往娲皇神殿拜会。”
之前，她只是在试探罢了。
“……焚寂之力……”百里屠苏摸着胸口的绑带，“这把剑……当真便是被封印的七把凶剑之一……？”
彭婆婆道；“其中曲折，娘娘或许会亲自与你们述说。”
百里屠苏无言，对她行了一礼以谢她放行之举，“多谢前辈。”
方兰生咋了咋舌，感叹道：“……神……果然厉害得很，凡夫俗子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知道……”
彭婆婆看向姐妹二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晴雪璃鸢，今次你二人不过侥幸避过责罚，理当自省！竟敢将娘娘定下的规矩视如无物！”
风晴雪愧疚的低下了头，璃鸢握紧了她的手无声的安抚，半侧过身依旧挡住了她，“……婆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违背了幽都的法则……”
彭婆婆目光幽深，沉声问道：“你认定的……便是这个年轻人？”
璃鸢转头与百里屠苏对视了一眼，而后望着她幽深的目光缓缓点头。
彭婆婆叹息，“但愿你的心意皆是值得，不会到头来付诸流水。”
“无论结局如何，婆婆，我并不后悔。”璃鸢的语气平淡，隐隐带着一丝决绝。
“璃鸢……”不知为何，百里屠苏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种不安。
“……我们进去神庙吧。”避开了少年望来的目光，璃鸢垂下眼眸，掩去了那一闪即逝的复杂晦涩。因为摸不准那道底线，她始终在担心，最后……还是会伤到那个心性敏感却又坚强善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