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节(1 / 1)
画溪柔睁开眼时,闻到了一股药香。
这药里熬有党参、茯苓、当归以及其他一些药材……总之,是个补气血的方子。
是为自己熬的吗?
画溪柔想,她看了看四周,这里似乎只是一间普通民居的卧房,有置着铜镜的桌案,有放着铜盆的三角木架,还有桌案旁用来装衣物的大箱。
她坐起身来,竹竿撑开的木窗,外面细密的梅雨下个不停,对面房屋的青瓦上一直挂着晶亮的水丝,徒增无限的思绪。
画溪柔的心里,一直在想着韩影,想他现在会在哪里,想他受的伤严不严重,却完全没有多余的念头去计较自己的处境。
不过对方既然为她熬制汤药,就说明她暂时还没有危险。
“你醒了。”
是那个幽灵般的声音,画溪柔偏过头来,那个算是救了她一命的女孩,正缓缓走进房间。
女孩的脖子和头上都带着制作精美的银饰,随着她身体的移动发出细碎的哗啦啦轻响,流露出苗家女儿的清秀纯灵,当然,前提是你不看那一双眼睛,那一双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你……是?”
女孩没有回应画溪柔,她走了进来,那带着一对大银镯子的小手上,正捧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热气腾腾,发出了一股浓郁的药香,这便是刚刚画溪柔闻到的那股药香的根源。
女孩来到床前,把药递给了她。
“喝了它。”
明明是救治自己的药,口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画溪柔接过碗来,没有犹豫,只说了句谢谢,便直接喝下了。
药有些苦,不过良药向来苦口。
“你不怕有毒吗?”女孩问。
画溪柔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要是想杀我,又何必出手救我,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一个剧毒之物,这药若是有毒,对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女孩冷哼一声,面上却没流露出任何表情,画溪柔瞧着她,她的面无表情和韩影的冷漠完全是不一样的,韩影不露形色,是因为他向来孤独性子淡漠,可这个女孩却并非如此。
她整个人都像是泥塑的一般,若不是那双还在动的眼睛,画溪柔简直怀疑自己是在跟被高人操控的木偶说着话。
“你没从姓孟的手里捞点真本事,倒是把他的自以为是学得完完全全。”
画溪柔闻言微惊,姓孟的?是指自己的恩师孟尝在?
这女孩的口气,和她看上去的年龄完全不符,画溪柔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神情,就像是一个九旬老者在看一个七八九岁的小娃娃。
“……你,认识家师?”
画溪柔本想礼貌地称呼对方为小妹妹,可内心深处却隐约觉得不妥,这女孩的实际年龄似乎远远超过了她的长相。
“何止是认识。”女孩接过画溪柔手中的碗,淡道,“我还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画溪柔怔在那里,女孩的身影却已消失在房间里。
师父的……仇人?
画溪柔在回忆里快速搜索着,却没找到任何痕迹。
要说和毒王之王孟尝在有仇的人,江湖上数都数不过来,毕竟孟尝在年少轻狂时,搞下不少人命债,虽然后来用毒行医赎罪不少,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几年前,有人把写有孟尝在三个字的黑牌子,挂在了烟雨楼的楼阁之上,于是没过多久,不作任何躲藏措施的孟尝在就被接单的杀手斩杀在家后方的药草丛里。
画溪柔和孟尝在相处近十年,根本就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有什么仇人,竞争对手倒是有一个,那就是和他同为药王何秋水弟子的毒后西门静水,不过孟尝在也说过,他这个师姐西门静水要是还世,少说也该有六十多岁了,而且由于她长期与毒物相随,面容早已是丑恶不堪,若这个小女孩是西门静水,那岂非是西面静水意外得到了秦始皇的不老仙药,青春重生了?
无稽之谈,武功和药理虽可让青春常驻延年益寿,可绝不可能完全驳倒自然规律改变人世间这永恒的生老病死。
那这个女孩……是谁?
仅凭一个银铃就驱散了芏祣,不会是普通的苗家少女,最关键的是,她又为何出现得那么及时?
会不会这些芏祣的出现,本身就和她有关,可——那些惨绝人寰的横陈尸体和这么一个动人的小女孩……画溪柔摇了摇头,她很难将两者相联系,可不那么想,又完全说不通女孩的出现。
好吧,就算是与女孩有关,那她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自己对她,有什么用处吗?
画溪柔想着想着,脑袋越发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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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迅蜂飞远消失,月意然却只有放弃,因为他眼前遇到了比跟随讯蜂寻找韩影更重要的事。
斗篷人和他在树林里意外碰见后,已经你追我赶般的打斗了十几个来回,一个既没有全身而退,一个也没有抢回那个被打晕的蓝衣少女。
看着迅蜂在蓝衣少女的身上停留,月意然当即就判定对方便是被韩影救走的公侯小姐赵文宁。
既然赵文宁被单独抓走了,那么韩影肯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导致他分不开身,只能眼看敌人带走赵文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月意然问道,“为什么要抓走公侯小姐和月家的四小姐?”
暗红帽子下的人影渐渐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只眼睛。
这一眼,连一向宁静淡泊月意然都不禁心惊,因为对方的独眼,并不是正常人会有的眼睛。
那是一只圆圆的如血月般的红色大眼。
这眼睛就仿佛是从地狱里长出来的,无情,冰冷,带着死亡的诅咒和肃杀的绝望,似乎只要与其对视一眼,便会陷入烈焰血水万劫不复。
月意然紧了紧手中裹着白布的长剑,闲淡的神色微微收敛,分秒注视着那独眼人的一举一动。
斗篷下,有什么动了……
刹那间,万道暗红的血光直直朝月意寒射了过来!
这是——
血影神针!!!
月意然微惊,这不是唐门的暗器吗?为什么这个独眼人会使出唐门的绝杀暗器?
来不及多想,月意然抬手一挥,旋转长剑,舞出的白色圆圈把所有的暗红光点都弹了回去。
这个动作乍看起来简单轻松,和街上那□□玩杂耍的艺人差不多,可实际上,当血针被完全弹回的时候,月意然手中的白布已然散落在地成了一地碎屑。所以,他手中的这把长剑若真是卖艺人手中的普通的铁剑,早已在这威力慑人的血影神针中碎成了细末,而他本人若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剑客,也早被万针穿体血肉模糊。
血影神针在唐门的暗器谱上位列第三,原因就在于它的避无可避,不仅数量众多且速度惊人,还可根据施用者的意愿可以灵活改动掺杂影针。而所谓影针,就是那些隐藏在可视银针后的毒针,只要轻轻的划破你的皮肤,就能立刻置人于死地。
所以月意然才一鼓作气把所有银针硬逼了回去,如果仅仅靠卓越的轻功闪避,太容易有漏网之鱼了。
一发出去,第二发却并没有如意料中的及时跟上,因为独眼人的注意力突然被月意然手中的长剑所吸引了。
那没有有了白布包裹的长剑,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容。
血瞳直勾勾的盯着这柄没有剑鞘的长剑,此剑不分剑柄与剑身,通体晶莹如玉雕,若不是那隐隐折射出的寒光,不识货的人恐怕会把它当成一条造型似剑的白玉,而如果十分懂剑的那些名剑收藏家们见到它,一定会无比兴奋。
独眼人明显是懂剑的,也很懂人,他很清楚这一剑一人加在一起是个什么效果,也知道放下手中的少女,他还能够全身而退,如不放
可是他不会退让的,也绝不会逃走,任务在,人在,任务失败,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就是生不如死。
斗篷又动了,抱着蓝衣少女的袖口中瞬间射出无数道血色的银针,这些银针仅如毫厘大小,普通人的肉眼根本就看不到,但月意然不是普通人,他的剑,也不是普通的剑。
白玉般的长剑缓慢的划过长空,那一圈一圈在虚空中荡出的剑气就如投入石头的镜湖后产生的涟漪,虽缓,虽慢,却声势浩大犹若黄河绝提,将那汹涌而来的暗红色统统震开——!
独眼人急速后跃,他可以回收被月景轩震回来的银针,却挡不了那纯元的剑气。
哗哗——
嚯嚯——
周围的树木被剑气割裂,轰然倒地,一些不大的灌木枝丫被刮得漫天飞扬,在雨中形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不好!
月意然有些暗悔,自己光想着震开血影神针,竟忘了此时对方的怀里还有个柔弱的公侯小姐——自己的剑势过大难免会伤到她。
一念及此,他迅速收剑,顿时周围激荡的剑气就缓和了不少。
“把小姐放下,便放你走。”月意然对独眼人道。虽然会失去月意悠的线索,但他也不想两方相斗伤及无辜。
但独眼人根本没有放人的意思,而且他还从月意寒的话里明白了,传说中的小剑圣,不愧被称为圣,心肠太软,即使面对敌人,也会生出怜悯之心。
为什么要把蓝衣少女看成累赘呢?她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盾牌。独眼人笑了,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就改变了子的作战方式了——不再用敏捷的身法躲来躲去施展暗器,而是直接朝月意然的身边,奔去。
月意然微诧,独眼人竟然把蓝衣少女当成盾牌,发动近身攻击!
铿锵——
白玉长剑与精钢制成的弯钩狠狠撕咬在一起,不让半分气力。
两人的中间紧紧贴着昏迷的少女,月意然趁势想要伸手去夺,独眼人却提起少女的腰带往天空中一甩。月意然寒眉头微蹙挥剑跃起,独眼人的右手却在此时射出了一道带着细密铁链的弯钩。
于是在在射出银针的同时,他又立即勾回了蓝衣少女。
月意然夺人不成,还只有转身避开,因他若朝下方挥剑,混元剑气虽可震退神针,但势必定会伤到少女,然而,这血影神针若是能避开的暗器,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死在唐门中人的铁蹄下了。
两边人影落下,独眼人的手中依旧躺着少女,可月意然的左脚却渗出了暗红的血来,沾染了那原本纯白胜雪的衣。
点穴止血的功夫倒挺快,不过若是不能快过流光,那就是没意义的躲闪。独眼人冷笑一声,抱紧了蓝衣少女,踮起脚尖,向上跃去,比起打败小剑圣的荣耀,对他而言,任务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只是独眼人不会想到,身后居然会出现一道剑光。
这???
独眼人大惊,月意然明明就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白玉般的长剑也握在手上不移分毫,可若不是月意然,身后这道剑势凌冽的剑光又是从何而来?
独眼人想闪,却晚了先机。
长剑直直划来,割破了他的斗篷,溅出温热的鲜血,他吃痛回头,却来不及看见对方的面容。
又一剑,从肋下刺来——
独眼人斗篷无风自鼓,硬生生的接了一剑,金属交击的声响,让人诧异那斗篷简直就是是精铁打造的。
铁壁功?
月意然站在地面,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激斗,刚刚他本要带剑追上独眼人,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剑气朝这里袭来,在分不清敌我形势时,他采取了不动的状态,而此刻当他看清对方的脸时,才知,这是韩影追上来了,只是——
月意然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韩影白色的里衣完全被血浸染,脸上铁青的气色也如同死去了一般,可他居然还能这般不要命的夺人。
将军府的人执行任务都是这般不计后果不惜己命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在这快速的你争我夺拉锯战里,韩影看似占了上风,但旁观心明的月意然却知道,此时的韩影怕早已是危在旦夕。
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