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赢了(1 / 1)
雨,渐下渐大。宁蔓挟持着郑颜站在雨中,雨水顺着她的发丝窜得满身都是,墨如渊一袭墨色龙袍立于凌墨殿前,林福为他撑着伞,他的墨眸盯着她,瞳孔缩了又缩,她终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终是来了,可是他看着她如此瘦弱地站在雨中,为何心中那般难受。
他薄唇微启,“林福,莫要让贵嫔娘娘淋雨受寒。”
他如是说,郑毅感激地望着墨如渊,哭喊道,“圣上,您一定要救救小女。”
林福撑着伞来到宁蔓与郑颜面前,在遮住郑颜的同时也遮住了宁蔓,林福小声道,“您要撑住,圣上一定会想办法救您。”
这话,似是对郑颜说的,又似是对宁蔓说的。
郑颜脸色发白,她虚弱道,“谢谢林公公。”
宁蔓盯着墨如渊的墨眸,这般,郑毅该彻底对他忠心不二了吧。这般,她就算死了也不算枉死。
宁蔓踢了郑颜的小腿一脚,郑颜跪倒在地,同时,宁蔓也跪了下来,“罪女有罪,请圣上责罚。”
墨如渊动了动唇,“何罪之有?”
“罪女污了琏贵妃的画像,吓了太后娘娘的凤体,罪该万死。此番劫持贵嫔娘娘,就是想让圣上明查,一切皆是罪女所为,郡主还小,只是受罪女蒙骗,倪采女也是被罪女利用,她们皆是受害者,请圣上不要再追究她们的过错。”
墨如渊身体晃了晃,眼神亦是深不可测,“此案疑点重重,现将宁采女关入大牢,择日再审。”
郑毅跪下,“圣上,臣听闻宁采女的娘亲与琏太妃样貌极其相似,而宁夫人在一年前突然发疯,臣以为,此案已无疑点。”
墨如渊声音威严,“郑爱卿的意思是,琏太妃对先皇不忠吗?”
郑毅全身一颤,“臣不敢,臣只是猜测,或许宁采女认为宁夫人之疯与琏太妃有关,是以,才污了琏太妃的画像。”
墨如渊眼中的墨色更浓,“郑爱卿认为,宁采女该当何罪?”
“臣认为,该斩。”
墨如渊一拂衣袖,“放肆。宁采女的父亲乃是正一品太傅,一生忠良。”
“臣也定当为了圣上万死不辞。”
她抬起头,看着他微颤的身子,就算她死了,以爹爹对大墨的忠心,他也不会反,而郑毅则完全变成墨如渊的人,他现在正需要人的支持,一个郑毅表明心态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举棋不定的人会做出选择。
宁蔓磕头道,“罪女自知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
墨如渊盯着宁蔓瘦弱的身子,拳头在袖子里紧了又紧,终于,他还是开了口,“竟然此案已无疑点,就依郑爱卿所言,罪女宁蔓,三日后处斩。”
说罢,转身进了凌墨殿。
宁蔓与郑毅皆道,“谢圣上。”
昏暗的凌墨殿并未点灯,传出墨如渊冰冷的声音,“郑爱卿,宁采女乃是宁太傅之女,罪已定,若是郑爱卿敢在牢房对她动用私刑,朕……定不轻饶。”
郑毅的身体颤了颤,“是。”
死牢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大股霉味,宁蔓躺在干草堆上,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的衣服全湿,紧紧的贴在身上,被狱卒打伤的手臂,正在发炎。
她嘴唇发白,眼神却很坚定,三天,只要熬过三天,那么她的生死便会明了。
狱卒瞧着铁门,不耐烦道,“吃饭了。”
一个硬馒头,一碗清水被递了进来,宁蔓艰难地爬过去,拿着馒头背对狱卒便狼吞虎咽起来,似是噎住了,她捂着胸口猛烈咳嗽着,又猛灌了一口水,终是顺了顺胸□□了过来。
狱卒笑得诡异,看着她吃下馒头喝下清水以后,便离开了。
宁蔓看着身前的一滩清水和馒头碎屑,她冷笑,只要她的头还在脖子上面长着,便有人不安心。
她拿着馒头碎屑,放在牢房脚的一个小洞边上,不一会儿,一只老鼠便蹿了出来,它嗅了嗅馒头,便咀嚼起来,慢慢地,老鼠越来越多,宁蔓嘴角勾笑,要她死,没那么容易。
她咬住自己的手腕,眉头一皱,腥甜的液体便滑入她的喉咙。
三天,地狱般的日子三天终于过去了。
宁蔓躺在干草堆上,已经奄奄一息。
狱卒便开牢门边说,“最近怎么回事,死牢里的死老鼠可多了。”
另一个拿着枷锁,“谁知道,住在这么个鬼地方,连老鼠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
狱卒探了探宁蔓的鼻息,“她呼吸孱弱,快要死了。”
另一个狱卒依旧为她上了枷锁,“快死了又如何,这是圣上亲自下旨处死的犯人,就算断了气,也要往断头台上送。”
她由两名狱卒押着,艰难地朝着囚车而去,押上囚车以后,便是游街示众,游完街,差不多也该到午时三刻了。
不停有烂菜叶和鸡蛋朝着她扔来,她的眼无力地睁着,看着人们愤恨的眼神,听着别人最毒的咒骂。她嘴角勾笑,如今她成了大墨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远远的楼台上面,一袭红衣男子迎风站着,他眺望的方向正是她的囚车,宁蔓又是一笑,他好像对她深恶痛绝,看了她被斩首以后,会不会觉得大快人心?
墨晟熠一身便装,他盯着她,可是她却看着远方,他顺着她的目光而去,心里猛然一沉,为何此人的身影如此像一个人,他不是死了吗?
只是霎那的时间,红衣男子便已消失,墨晟熠转头,莫不是眼花了。
墨晟熠随着囚车而行,为她挡去烂菜叶臭鸡蛋,三天前,墨如渊召见墨晟熠,他说,朕会守在母后身边,若是母后醒了,便会让林福带来圣旨赦宁采女的死罪,若是三天后母后还是没有醒来,你便带着人劫法场。
他一直盯着她,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发现他,东门之前,他明明和皇弟站在一起,可是她只看见皇弟没有看见他。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忘了他,一点一滴全忘了。她喜欢他的时候,他心里只有国家大义,他喜欢她时,她已经全忘了。
他看着她苦笑,那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她为了他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她为了他独自一人夜闯敌营,而他却亲手将她送入别人的怀抱,利用她的爱,将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女孩变为一把利刃。
最终,她的眼里看得见所有人,唯独除了他。
许久没有菜叶鸡蛋朝她打来,宁蔓抬起头,却发现一双灼灼的眼睛,她心里一悸,莫名心痛。
她张了张干渴的唇,“你是谁?”
说罢,鲜红的血从龟裂的唇溢出,他掏出锦帕为她擦拭,他的手颤抖,声音也颤抖,“墨晟熠。”
“呃。”她低下头,“原来是贤亲王。”
虽早就料到如此,却是依旧心伤,他道,“我会救你。”
她摇摇头,“我若逃了,宁府怎么办?”
“老师那里,我会安顿好。”
她依旧没有看他,冷言道,“贤亲王,你会一直支持圣上吗?”
墨晟熠手里沾血的锦帕飘落,事到如今,她担心的只有墨如渊。
他会一直支持圣上吗?最近总有很多人问他这个问题,墨晟熠沉声道,“若是午时三刻到了,圣上赦免你的圣旨还未到,我会救你走。”
“贤亲王,不要靠我太近,有人盯着。或许今日我被送入法场,早在那人的意料中,目的,兴许就是让贤亲王来劫法场。”
墨晟熠心里一颤,“那人……是谁?”
宁蔓盯着远方,“我也不知,那人似乎与我有着深仇大恨。”
墨晟熠的心越发不安,那时,她极力求他放过他,可是留着他终究是祸患,是以,他假装放过他,实则让靖炔跟踪他,杀了他。莫不是靖炔没有下手?墨晟熠眼中的疑惑更深,可是靖炔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管不了这么多,无论站在黑暗中的人是谁,他今日都要救她。“救你,是圣上的主意。”
她忘了便忘了吧,她若喜欢皇弟,他便护住他的河山,她若喜欢自由,他便放她归去。只要她安好,他便好。
宁蔓被押至刑场,监斩的是李青山,这恐怕又是墨如渊特地安排。当然,郑毅也在场,他看了看天,对着李青山道,“午时三刻已经到了,可以开始了。”
李青山抬眼望了望天,“郑大人不要着急,还差一会儿。”
郑毅甩了袖子,不满道,“李大人莫不是认为这一会儿的时间会发生奇迹?”
“李某从来没有妄想过有奇迹发生,只是秉公办理而已。李某听闻这罪女与贵嫔娘娘有过节,郑大人如此急促想要此女死,不明郑大人高风亮节的人会以为郑大人小肚鸡肠呢。”
郑毅气得脸绿,索性不再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再是拖不下去了,宁蔓看着墨晟熠腰间的软剑如今出鞘半许,她对他摇头。
李青山甩下斩立决,“午时三刻已到,斩。”
她身上的木板被拔下,头被按在木桩之上,刽子手手里的大刀扬起,反射出刺人的光。
墨晟熠腰间的软剑已然出鞘半身。
林福一骑快马,“刀下留人,圣旨到。”
她唇角勾笑,他没让她失望。这一仗,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