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卫(1 / 1)
这一天,王者香给杨建发短信:“我买了一个微波炉蛋糕粉,要不要过来一起做个蛋糕?”
杨建说:“好,等,现在开会。”王者香想,开会,跟谁开会啊?他说过他们律师事务所从不会晚上7点以后开会的啊。
当晚,杨建搅着蛋糕面糊,王者香切着水果丁的时候,王者香问杨建开的什么会。杨建回答的倒干脆:“跟吴总啊。她叫我别告诉你,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上我没必要听她的。”
王者香担忧起来:“怎么,吴娟有什么法律上的麻烦了吗?”
杨建神色如常地说:“没有啊,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了,让我帮忙联系各医院一些主任医师,做讲座的事。不是我的本行,不过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吴总看我还是能胜任的。”
请医师做讲座,这是大家早就说定了的。王者香很喜欢这个主意,因为她作为合伙人之一,可以多认识一些医疗界有声望的人,扩充自己的人脉。作为一个医药行业的人,业内人脉就是财富,就是未来的安全感。这方面,王者香是很缺的。尤其是,她现在红岩这份工作估计到合同到期该续签的时候,就会没有了,现在她没有被解雇,只不过是因为院长认为她是个爱举报的狠茬子,怕被她告打击报复罢了。如果有业内的人脉,下一份工作会好找一些,这样就能一直和吴娟在一个城市一起做事,不用搬走……
可是现在看来,吴娟在把她排斥在决策权之外了,多的事情不让她沾。可能吴娟不想让王者香对各大医院的医师乱说话,无意中泄露了吴娟的“商业机密”吧。
因此,听了杨建的消息后,王者香的失落更深了一层,她问杨建:“那她让你入股了?”
杨建呵呵一笑:“我才不要入股呢,我要工资,每一个讲座收入都要分成。讲座之后根据听众人数算钱。”
王者香追问说:“她答应了?”
杨建说:“当然,她还到哪去找不要固定工资,而且她又知根知底的合伙人去啊?”
过了几天,杨建告诉王者香,答应给她的礼物买好了,晚上给她送过来。王者香就一直在猜,是什么呢,是项链,手镯,发卡,还是耳环呢?会是什么颜色,什么风格呢?晚上杨建如约来到,笑眯眯的递给王者香一个鞋盒子那么大的纸盒,里面沉甸甸的。
王者香有些疑惑:“这么重,这是能戴的饰品吗?”
杨建坏坏地笑起来:“看看就知道了,我觉得很符合你的气质,嘿嘿。”
王者香迫不及待地剪开透明胶带,打开盒子——哪里有什么饰品,原来是一个一尺高的实心玻璃做的奖杯,上面从上到下刻着一排字:“特授予王者香同志特级劳模称号”
杨建曾经讽刺王者香说:“真是吴总的劳动模范啊,吴总应该发个奖杯给你。”那次,王者香拒绝了向他提供吴娟的信息,也就是那次,王者香向他要一件饰品。杨建明显是在用这个奖杯报复王者香,加重对她的讽刺。
王者香的心情,就像蜜罐里撒了一大把石灰,立刻败了味。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是开心还是痛苦,对杨建来说是那样无足重轻。杨建对待她的方式,是她对普通朋友都做不出来的。王者香把奖杯放回盒子里,踉跄着跑进卧室,捂着口鼻倒在床上,默默地泪如泉涌。
杨建溜溜达达的跟进来,倚在墙上:“怎么了,不喜欢?那也用不着哭啊,扔垃圾箱不就完了?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尽管扔,我丝毫不会感到受伤哦。”
王者香悲愤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杨建毫不在意地反问说:“我怎么对你啦?”
王者香流着眼泪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能戴的饰品,你答应给我的也是饰品,但是你不惜花更多时间,不惜花更多钱去订做一个奖杯来讽刺我,也要保证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也要保证你跟我说的话不算数,是吧?”
杨建点了点头:“嗯,你要这么看我也没办法啊,这只不过是你的个人想法,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但没必要告诉你。”
王者香做起来:“我的个人看法?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杨建不以为然地说:“那是你认为啊,我没必要跟着你的思维走吧?”
王者香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部涌出来:“我心里已经泛恶心了。你不在乎我想要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呢?彼此不在乎对方想要什么,那是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的。”
杨建不由做出一幅大智者的表情:“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想找一个疼你的人,是求安慰求抱抱的心理。”
王者香苦笑说:“是么?但我记得,从我们在一起,你没有一次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来安慰我的。”
杨建很是得意地说:“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不开心,没有人能影响到我的情绪。那么你为什么不能自己调整情绪好起来呢?为什么要依靠别人来安慰呢?这个依赖心理不好吧?你不是想做个独立女性么?”
王者香闭上眼睛,轻声说:“滚吧,滚出去,把你的奖杯拿走。”
杨建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那我走咯,改天再来看你。奖杯你自己去扔,我不管。”说完他就走了。
王者香痛苦的脑子只混乱了一小会儿,她就强迫自己明白过来。杨建的行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有意无意,就是要瓦解掉她的人格的。杨建对她的关注,就如这世上男人对女人的关注一样,也像人对动物的关注一样。
有的动物是神秘得令人着迷的,会有人潜心地去观察它们,研究它们,对它们做各种试验,以求从它们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有的人从动物那里获取了信息,无非是为了自我感觉良好——看,我多有本事,我从动物身上总结出了深奥规律。有的人则是为了让动物更好的服务于人——不管是用做肉食毛皮,观赏还是杂耍。比如人发现了跳蚤也有记忆力,于是把它们装进扁平的盒子,让它们一跳就被狠狠撞在盒盖上,这样就可以让跳蚤学乖,以后再也不跳了,他就可以得意洋洋地把他“不会跳的跳蚤”展示给别人看。
不过,人即便研究动物,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动物的高度去在乎动物的感受的,更不会真正有欲望把他真实的想法让动物知道;人想要达到的境界,无非是能够准确估计动物下一步会做什么,动物受到什么刺激会有什么反应,自己如何发号施令动物才会照做,以及不让动物在他认为不合适的时候死去。人会想对动物施加一些他认为合宜的影响,但不会允许动物来影响和改变他的想法。
这就是为什么杨建对王者香的态度是那样——她想说的话,他也许不要听;她不想说的,他也许偏要问;他很有兴趣猜测她的心思,但猜测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她更快乐;他猜她猜得对不对,她无权评判;他有他的道理,没必要跟她解释沟通;他单向地给她的情绪施加影响,却不允许反过来。
一个人是如何知道他有资格在这世上与别人并立的呢?他需要知道,他的大部分感知都是正常的——比如他眼里是绿色的叶子,别人也都认为是绿色,他方知自己不是色盲。如果一个人开口说“我看到一只狗”,旁边马上有人对他说“你认为是狗,那是你个人看法,别人可不这么看”,他再开口说“我感觉有一阵凉风”,旁边马上有人对他说“你认为这里有了凉风,那是你个人看法,别人可没这种感觉……日复一日的久了,这人要是相信了旁人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又聋又瞎,看不准也听不准,精神也是错乱的,根本没有资格和别人平等的并立于世了。回想起来,杨建常常对王者香说那句“那只不过是你的个人看法”,恐怕就是这种意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王者香不知道。她出于自我保护,不想过多的思考“为什么”,免得搅浑自己的脑子。但王者香知道,她面对这个她不由自主地爱着的,对她有巨大影响力的男人,必须要自卫了。不然,她人格的完整性,就保不住了。
如何自卫呢?立刻离开他,不再跟他有任何来往,让他影响不到自己?这不现实。因为王者香知道自己还爱着他,如果负气突然离开的话,很容易再次沦陷,就好比吸毒者被突然断了毒品,那他再次接触到毒品的话,复吸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要想戒毒成功,只有渐渐地脱离。而且,王者香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没法不渴望为自己受到的伤害寻求解释和道歉。如果一走了之,永不相往来,王者香就自动失去了让杨建向她作解释,向她道歉的一切机会。
让伤害她的人亲自向她道歉,具有无可替代的意义。如果乙伤害了甲,但乙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绝不道歉的话,就算是法庭,陪审团,旁观者个个都认为是乙的不对,就算乙被判进了监狱,甲所受的伤害也不能完全被抚平。说时间是医治一切伤痛的良药,那是骗人的,时间只会把外伤耗成内伤,把急性痛耗成慢性痛。真正医治伤痛的,只能是公正的结局,和来自施害者的歉意。
王者香想了一两个小时,她决定,在下一次察觉到杨建的蓄意伤害时,就跟他终止恋爱关系,只维持熟人同事关系。她已经不奢望杨建把她像恋人一样尊重,她只希望她所爱的人对她能有平级同事之间起码的尊重。不管这尊重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装出来的,她都要。
于是,王者香不再主动联系杨建。她的生日也没有联系他,一个人当普通日子过的。这不是为了和他赌气,而是为了强迫自己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杨建也就不联系王者香。“他可能认为我不理他是为了让他服软,所以也故意不理我来反治我吧?我料到是这样。”王者香想。
没有吴娟,没有杨建,事业上也看不到希望的日子真是很孤寂,王者香死命地挨着。这样过了两周,王者香染了热感冒,浑身疼痛没有一点力气,嗓也失声不能说话了。又是夏天了,所有的树木都擎着一团饱满的浓绿,但王者香的心却从冬天就一直没有暖过来。
这天晚上,杨建突然发来了一条qq消息,只有三个字:“还好吗?”王者香心里涌起一股热流,马上打了一行字,但又删了,换成四个字:“问这干嘛?”
杨建发过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明天下班后应该会有一个快递送到你家,你注意查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