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梦里梦外，身世之谜方揭晓（二）（1 / 1）
夜还是很黑，一身黑色包裹的竺浅泠隐藏在黑暗中，若不是风吹动着她黑色的斗篷，她就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立在高起的石台上，感觉上是那样的不真实。
相顾无言，竺浅沁自八岁寄住在傅萦家起就没有再见过姐姐，现如今，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地点，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间，那个活生生的竺浅泠站在了面前，她几乎不敢相认。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一段这样曲折的过往瞬时填入脑海竺浅沁不免有些难以接受，但真实的感受，和记忆中相似的面容都证明着她刚恢复的记忆。
竺浅沁打量着久未见面的姐姐，和记忆中的竺浅泠是那样相似，自己的轮廓五官和她都有些相似，只是要比竺浅沁清瘦许多，沧桑一些。毕竟际遇不同，两人的神情便是截然不同。竺浅泠还是那样的冷傲，全身上下都是拒人千里的孤寂。面容也不曾改变，还是那倾世容颜，只是似乎多了些憔悴少了些意气，似乎更是冷漠，像游离于尘世之外，但也难掩此刻她的脸上微微流露出的激动感慨。
竺浅沁努力地吐出些字句，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对姐姐说，却发现她不知道从何说起。过去的一切回想在心底，没有一丝不自然不真实，因为那都是她原本失去的。竺浅沁想告诉姐姐她的思念，想告诉姐姐她的痛苦，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在这儿，甚至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奇怪的梦。一切太突然太古怪太惊心了，冲击着竺浅沁，她张不开嘴迈不开脚步。
“沁妹，你怎么把姐姐送你的轸穗落下了？”竺浅泠抬起手摇了摇捏在手中的轸穗，宠溺中又略有些责备的语气让竺浅沁心头一热，记忆回到了从前。
“这个好漂亮，姐姐能送给我吗？”年仅五岁的竺浅沁把玩着竺浅泠琴上墨绿的轸穗舍不得放手。
“这个可不行。这些都是清澜舫配发给我们的，若是没有了姐姐可是要受罚的。”竺浅泠摸摸竺浅沁的头，小心地收起轸穗，清澜舫的东西她可不敢给妹妹拿了去。
年幼的竺浅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竺浅泠却看到妹妹的脸上明显地透露出了失望，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轸穗。
约摸一个月后，竺浅泠将一条孔雀羽编成的轸穗放在了竺浅沁面前，“沁妹，姐姐送给你这个轸穗你可要好好收着。姐姐的是墨绿色的，这个是你的，它们都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像姐姐和你一样。”竺浅沁牢牢记住了竺浅泠的这番话，为此她还高兴了许久。
那轸穗就是姐姐在她五岁那年送给她的，那是她最珍爱的礼物，也是姐姐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后来竺浅沁才知道那时候的竺浅泠虽然在琴技上已经有所建树却依旧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学徒，只配跟在琴师们身后端茶送水，她那少的可怜的月钱也只够姐妹俩勉强生活，要想为妹妹买一条轸穗却是有心无力。竺浅泠的刻苦努力却是清澜舫所有学徒比不上的，她的天赋更是让人嫉妒，她的琴技突飞猛进，很快便可以媲美一般的琴师了。竺浅泠知道清澜舫从来不会亏待有才情的人，她便更加卖力地练琴。终于，一个月后竺浅泠通过了清澜舫琴师的考核，成为清澜舫最年轻的琴师，做为奖励，清澜舫奖赏了竺浅泠一顶孔雀羽制成的雀羽冠。竺浅泠将雀羽冠的孔雀羽拆下，精心编织成一条雀羽轸穗摆在了竺浅沁面前。看着妹妹爱不释手的神情，竺浅泠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回闪，竺浅沁的手脚几乎已经不受控制，她冲进竺浅泠的怀中，熟悉的气味，对她来说，那就是家的气息。
虽然过去多年，但这条轸穗她一直很珍惜，一直带在身边，想必是当时落在了傅萦家中。竺浅沁接过姐姐手中的轸穗，手指触碰到竺浅泠的手，竺浅沁不禁打了个冷战，竺浅泠的手是那样冰冷没有温度。回想起来，竺浅泠的怀里也是这样冷若冰霜，和过去暖暖的感觉是那样的不同。
“姐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冷？是这里风太大了吗？”竺浅沁抓住姐姐的手，贴向自己的脖子，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和我去畅言小筑暖和一下身子好不好？”
“我没事。”竺浅泠忙抽回双手，显得有些窘迫，忙说道，“沁妹，如果姐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姐姐了，你还会把我当成姐姐吗？”
“不管姐姐变怎样，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呀！”竺浅沁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如果我说，姐姐已经不在这世间了，而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个幻象呢？”竺浅泠避开竺浅沁坚定的目光，继续凝望着天边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
“什么？”竺浅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姐姐明明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让她如何相信这都是幻象？她才刚刚记起过去，她们才相见，而姐姐又是那么真实。
“沁妹，以前家里过得苦巴巴的，没有人看得起我们姐妹，可姐姐就是拼了命也要给你最好的。你是姐姐唯一的妹妹，姐姐答应过爹娘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家里没钱，姐姐是个女子，又没什么本事，只能去清澜舫这样的地方谋生活，但姐姐又何尝愿意在那样一个莺歌燕舞中生活，在那个肮脏的环境中洁身自好又是多么不容易。你，不会看不起姐姐吧！”竺浅泠话语中不尽地颤抖着，她心中有些紧张，如果这个妹妹对她还心有芥蒂她多年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姐姐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的沁妹，你也是我唯一的姐姐。从前姐姐照顾我，护着我，还让我到萦师傅家学习书画琴棋，姐姐做什么都是为了我。现在沁儿长大了，又学了一身的本事，可以保护姐姐了。但凡姐姐有什么事，沁儿绝对不会有半个不字。”
听着竺浅沁坚定的语气，竺浅泠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却依旧是冷艳的神情，没有半分改变。
“哼，想不到没几年的功夫，你说起谎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当真是近墨者黑了。”
“姐姐，我……”竺浅泠的声音让竺浅沁觉得有些陌生，在她记忆中，姐姐对她从来不曾有这样的语气。竺浅沁不觉慌了神。
“既然你不想帮我，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竺浅泠质问道。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不忙你，只是之前我受了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直到今天看到姐姐我才想起来一些。”竺浅沁忙解释道，即使她只是姐姐的幻象，竺浅沁依旧不希望她和姐姐之间产生任何的怀疑。
“真的？”竺浅泠盯着竺浅沁的眼睛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竺浅沁真诚的眼神还是让她选择了相信，这个妹妹从小就不会说谎，“那你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竺浅沁摇摇头，这也是她想知道的。竺浅沁总是隐隐觉得姐姐和师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竺浅泠看着被云层模糊的地平线，怅然道：“在你走后不久，姐姐就成了清澜舫的首席琴师，周围总是围绕着不少达官贵胄乡野士绅。富甲一方的，我厌恶他们满身铜臭胸无点墨；权倾一时的，我不惯他们欺上瞒下道貌岸然；风花雪月的，我气他们心无天下无为于世；落魄沉沦的，我恼他们胸无大志难登青云。我虽只是青楼中低微的艺妓，却也是满心高傲，也知道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我岂肯辜负自己毁我一生？”
竺浅沁闻言点点头，她和姐姐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华天离的出现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摆在一个卑微的位置上，只简单地乞求他能看上自己一眼也便是足够了。一生如何，他的一眼便是一整个世界。
“人无完人，可我却只要心里的那个完美，我以为我会这样孤独一生，直到他的出现。”竺浅泠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些幸福美好，“那天，或许是透过窗户那一缕阳光让我觉得再美好的事物都会沾染上微尘，无论再怎么不露痕迹，终有一天也会让我无法直视。我强烈感觉到清澜舫的一切都让我这样厌恶，人，物，事都是那么肮脏。可是我没有办法，那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再待下去我几乎都无法呼吸了，于是我借着风寒告了假，一人一琴随步漫走。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一片峭壁前。那是何其的壮观，像是巨大的屏障，阻隔着峭壁背后的世界。青云羡鸟飞，只是高飞的鸟儿面对着这耸入云霄的悬崖峭壁也只能叹息力有不逮，世事维艰吧！我叹息着造物者的伟大和人力的卑微，上天却给我开了个玩笑，一条隐藏在山崖脚下杂草丛中的窄径点燃了我不曾有过的登上高峰的欲望。我只道凡事想要尝试总会有途径，或是隐秘或是崎岖，但只要信念坚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决定征服这座可怕的峭壁，十七岁，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冒险，也打开了断送一生的那道黑暗的大门。”
－－－－－－题外话－－－－－－
又一个月过去了，展望二月，等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