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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时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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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用驼铃阵阵传达旅途上的欢欣,这里是深林而非沙海,但用在这里形容这美妙的感觉,分外的合适。斑斓的纹饰铺满了那架猩红色的马车,弯弧的流线愉悦着旁观者的神经。驾车人扬鞭挥舞,一个封死的木牢看起来十分的格格不入,却在周遭的言辞下死死地与那马做的棺材镶嵌,密不透风。

“这个女人就是前些天渔村里死了丈夫的那个...”

“伟大的爱神,愿这祭祀能让我们免遭爱情的苦难——”

我站在车的侧旁,人们心灵的炽热是显而易见的,他们的心在这光辉的前行中暴露无遗——渴盼爱情的滋润么?

随着那殷红的马车,我细细地观察着周围,周围的人,他们或许是瞧不见我的。女眷的裙摆都很长,看这日头,是盛夏吧。我看着她们,仿佛觉得自己的颈间也在微微地流汗。无一例外地,人们的目光都渐渐地转移到了这架马车,这方木牢。没错,那是一种□□裸地崇拜,如同一切历史的错误,崇拜中夹杂了贪婪,想要把神明吞下,自己方能永生——爱情,财富,无不是如此。

“羽——这是?”我有些头昏。四周虫鸣聒噪,浪潮般打着夏季的润草,绿得出油,四周市集依托的壁瓦也被湿潮晒出了光晕。羽没有说话,静静地拉着我向前走着。地势是起伏的,但入了这座壁垒的前端似乎又稳了,被工铲、花裙、皮革、珍珠.....一一磨平。

很快,马车在砌石堆积的岗哨旁停住。木锁在吱呀作响,啜泣、悲怨在一袭白衣的女子周身蔓延,回报她的是人群的礼赞——或许献给这里居民所谓的爱神吧。入我耳的虫鸣渐渐息去,蝴蝶扑粉的声响也不那么明晰。分明是些麻木,无由来的恐慌,摒弃着自然繁衍的法则。

守卫抬着花圈布满的灵棺,那女人垂坐着,空洞着,不知反抗为何物,或许她也信自己的神吧。

“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迈开步伐,有号角的声响在塔楼之顶回响。

“看看吧。”一步一步,卡着礼赞的字眼、颂乐的节拍,他们进去了,光明的屠宰场。

我又搀着他,守卫们走的很慢,皮靴并不能在充满弹性的植被上跳舞、歌唱。那是一处环形的天地,巨石高耸,正午的日晒让狭缝中充斥了光明,我眯了眯双眼,道道微光着实是看得仔细的。石上的尘埃被我轻手拂去,从进入这个令人窒息的神圣场所,我们就慢慢地开始这件工作,探索一个文明从来少不了历史文献——刻于浮雕是很常见的,古人的傲然往往显于此处。

摸着凹进石墙的图案,黏糊糊的,可想用了什么染料吧,必是红色的。原料...望向一旁安静的羽,他仿佛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有些事看着是美的,说出来,就不好了。简单的线条,呆板的人物刻画,好处是易于辨认男女,了解大体。缺陷也是显而易见,没法更细致入微的明白这里的故往。那是滔天的海浪,先人们的木舟搁浅,男人在打渔、制器,女人采摘树果,哺育生命。这里有诸多小型部落,在海畔居住,但后来潮线上涨,淹死了很多人,尸体在海岸上堆积,器官的位移在壁画上显而易见,凄惨可怖。附近也有山体,森林。他们在山上建立家园,凿壁为居,时常去林中狩猎,甚至耕作——市集的构建繁衍也由是萌生....

又是一个转角,我们枯燥无味地跟着他们,却又被这里的故事填补了疲惫带来的空虚。枯枝新叶爬满四周,我们仿佛离外面的世界原来越远,再也听不见市集的吵闹,连着石壁也斑驳了,前行者如行尸走肉般被预定的轨道拖着前行,同样拖着我们的心,双眸在这里是那样的无光。背上湿淋淋的。

酋长有个女儿,女人总是会被送去最优秀的猎手家,以培育优良的后代。于是他们相爱了,如胶似膝。关于这一段的浮雕我也看不太透,似乎是离开了部落在海岸定居,人们惧怕那里,便将他们赶了出去,没人去为他们送食,不过这也无所谓,丈夫勇武,妻子贤惠。这里刻画的相当粗糙,可见当时的匠人也对此抱有不精心的态度,在周围群体狩猎等大型雕刻作品的映衬下,这段历史显得相当苍白无力。

忽地,我有种预感,没错,就是那种幻听的前兆,雨水打湿了我的面庞,痴痴地摸了摸脸颊,抬头,太阳在头顶散发光芒。

女人在高歌,瘦显细骨的白掌催着自己的心房:

“爱神米丽斯,神圣的祷告引来灰鸦漫天。

我是苦命的村姑达蕥,丈夫被浪涛吞噬。

泪是解渴的鸩酒,日日心燥黯哑了声喉。

你若有心爱我及他,我会在枯骨中起舞,

在圣火下声颂伟大,奉献我已枯涸的心。

愿化同那圣女的梦,洁白的石刻着凄美,

好像失蕊的白莲花,藏体于此玉洁无瑕。”

幽怨又夹杂了些虔诚,我也看见了漫天的阴霾,乌鸦的暗羽。就这样,女人的歌声也渐远了,他们又进了下一处拐角。那里就是旅途的终点,她爱情的坟墓,这个悲惨女人的一生,歌喉已然诠释了那一切苦楚。一面完整而老却的灰墙,隔着我和她,上面记述了剩余最令人伤感的故往。

简单的勾画,那是一个太阳,好像幼儿园稚子的涂鸦。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昭显了一天特有的明媚。爱侣清晨的捕捞收获颇丰,木质的栅栏围砌着丰富的水产。山上人很羡慕他们——一条鱼在市集少说也能换来几天的口粮,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去海畔打渔了。同样欢快的笑容,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都是皮肤黝黑,在水岸嬉戏,是海神的宠儿。投标,锋利的枪尖在近海所向披靡,麻绳沤得经得起鲨鱼啃咬。如不是木舟简陋,或许捕鲸的传说也会在这个丰饶的海湾牧场流芳吧。但风雨之神是对顽皮的兄弟,小闹变成大闹,赶走了父亲,招徕浊浪滔天。昏暗,嘶吼,那是吼干了心灵的哭诉。耳畔回响着雷鸣,却渐渐地,雨声取代了它,女人的啜泣,力竭后的喑哑成了遮蔽整个世界的夜幕。男人再也没有回来,只飘来几片损毁的木牌,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没了父亲,孩子们都离去了,找曾经的部族乞食,或是自力更生。老酋长还是不肯来,他说那里透着邪气总是要死人的。女人不哭了,用飘回的木板做了坟碑,擦来擦去,但还没等到岁月侵染她的容颜。隔日清晨,人们是被一声凄厉的叫喊扯回现实的,他们聚到了山崖的后方,下面海石嶙峋,浪潮白乳般浸润其间。当然,意外的爱情为那里装饰了一点殷红。

我揉了揉眼睛,已经是这堵墙的尽头了,四周也还是昏暗的。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还是有些疑惑。

“这里的人们或许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结合的意义在于什么。看那个毫无女权的规则,就知道繁衍是这里部族唯一的信仰。这是显而易见的自然法则。但这也说明了他们不属于人类——直到这个女人的死亡令他们震惊。她为什么会死?”羽摸着历史的刻痕,平淡地说着。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爱神吗。不懂,但是开始了向往。”我喃喃道

“初衷或许是美好的——为了爱情,但过程无疑是血腥的,和历史的统治者一般无二,重演失去的历史,想从那里剥下属于别人的东西。贪婪,只有女人的殉葬,却又不刻意重复男人的死亡。”

地表在那一刻净洁了许多,我们握着手,爱情的意义又是什么?

握的愈紧,汗水也渗了进去,沁人心脾。

那是一座雕像,雪白的很,一个女人,在悬崖上前扑爱侣。男人的破碎、不真实,被这几百年前的艺术家展现得淋漓尽致。下方还可目见骇人的深渊,迭浪层层。

我迷离了,历史在棕黄的瞳孔中收缩,烟熏火燎,废弃的木炭成堆,乌黑盖了圣洁的光耀,她是贪欲的主宰。达蕥在火中作舞,怒放,祈求触摸自己丈夫的魂灵,却不知编织了谎言的网,把自己送入了身后恶魔的怀抱。

我走过去,摸着那亘古留存的石基。不知怎的,泪止不住地流淌,日光透过树林阴翳照晒了我的面庞。颓然坐下,用刀在那石基上刻字,后来不想了,指甲与石屑的摩擦声更能染红我的双眼:

无、煜。

我也在哭,没了力气,趴在这两个字上面,泪痕滋生了这片杂乱的苔藓。

“羽,你们文科生都喜欢写诗啊?”我看着他趴在桌上,课本下垫着张白纸,潦草的字迹飞舞。

“怎么?你不也会么,上回画在画里的就不错啊。”他百无聊赖的说着,依然在那里乱画着什么。

“写书,写诗不能直接用本名吧....虽然上回是给你写的没所谓啦...”

“那就起一个吧,陆风喜欢什么?”

“唔....”我抬头看了看床外,正对着湖光秀境,叶梢糊了一层光晕,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心动了,“羽,我喜欢太阳。”那时,我笑了。

“太阳么?那就叫‘煜’吧,光耀的感觉。”

“羽呢?你用什么?”我好奇地看着他。

“我啊——换过很多,但最喜欢用‘无’了。”他摸了摸头发,终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庄子》看多了嘛——你啊.....”我扑上去把他压到窗边,嬉笑,打闹,传出了校园,回荡在天际,与燕同行。

光是曾来过的,我站起身,羽还站在墙的尽头,满目萧然,这里——或许早已毁坏殆尽。

毕竟,转眼岁月,也已是百年匆匆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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