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尾声 第二幕（1 / 1）
尾声第二幕
阿拉贡背着背包，沿着偏僻公路一直走。有时会有车在他身边停下来，问他要不要搭载一程，他多半会拒绝，偶然也会答应，和陌生人在狭小空间里谈天说地。这个男人被彻底流放，那是他应当承受的刑罚，不放在档案里，不刻在肉体中，而放在心上。他收起行李，独自上路。他不会再爱上谁，也不应被谁所爱。他承受他的罪，他想，许多伟大功绩才能成就你，而一点细小失误就足以败坏你。更何况，他所犯下的，并不是什么细小的失误，而是踌躇不决，一错再错。
至于人生，他往前看，荆棘遍地，迷雾缭绕。谁也没有答案，答案只有靠自己寻找。摩西也曾经离开埃及，在旷野里飘荡多年，直到他遇见神迹，或者谁也不曾遇见。
这个男人在旷野里支起帐篷，擦拭着短刀以应付不期而至的野狼。他翻过白雪皑皑的迷雾山脉，山脚下小木屋挤满了狂热的冒险家，他不得不又来回翻了六遍山脉给他们做向导。他闯进复活岛狂欢节，和脸上涂满油彩的当地人一齐升起篝火，彻夜唱歌跳舞。他也会驻足人类的城镇，找一份简单工作来赚取一点儿生活费，而在得到提拔后悄然离职。
但他也不是孤身一人，他想。他时常会抚摸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项链，那实际上只是一条银线挂着星辰的坠饰，非常简单，并不贵重，也避免了在路上被盗贼盯上。但那却是他的无价之宝，他的护身符，替他抵抗周遭无处不在的黑暗。他仍然还记得，他在白树之下，向他的女神坦白、忏悔他的过错，他在□□的诱惑下失去了纯洁之身，那位公主脸上混杂着震惊和担忧。
「你实在太冲动、太不成熟了，埃斯特尔，这是违反教义的，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对你更加失望。」
「我知道，我对自己也很失望。」
「是那种出卖身体的人吗？」
「不是，」他停了片刻，不敢去看白树那一头的密林小王子，而是踌躇地说，「是认识的人，但也是陌生人，是在路上偶然相遇的旅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你理应当受到严厉责备。」
「我每天都在自责，我不打算原谅自己了，亚玟，」这个男人低下头，说，「但我怀疑我被黑暗侵蚀了，我害怕我会为此……」
「责备的话语留给我们的父亲去说吧，埃斯特尔，我毕竟是你姐姐，」林谷公主取下自己的项链，戴在这个男人颈脖之上，「我外祖母说这是护身符，能抵御邪恶和黑暗，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亚玟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做了一个精灵的祈福仪式。
「但是你不能单单依靠我，或者依靠这件护身符，你得要真正成长、成熟和强大起来。当你的内心坚不可摧时，你才能最终抵抗无处不在的邪恶和黑暗的感染。」
他也会想起那位密林小王子，在每天早上他从各种不同的留宿处醒来时，因为流淌到脸上的阳光一如那只小精灵的金发。
「我负全部责任，是我伤害了你。」
他还记得他的额头抵在那只小精灵的额头上，他的蓝眼睛近距离望着对方的蓝眼睛，那是他留给那个男孩最后的话语。
「不要那么不懂事，回你父亲身边吧，他需要你。」
就像今天早上，这个男人想。他夜里在黑沼泽边境支起帐篷，在凛冽寒风中独自入眠，直到清晨的阳光将他唤醒。但是今天的阳光比往日更盛，灿烂耀眼。他眨眨眼睛，觉得是自己离南边更近，因此也离太阳更近。但是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后，他吓了一跳，一个金发男孩坐在他睡袋边，低头专注地看着他，金发垂落在他脸上，而帐篷外实际上阴云密布。
“你来干什么？”
“我也被流放了，”金发小王子认真地说，“我认为我应该负主要责任，罪责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承担，所以我要求我父亲流放我。”
“你如何让他同意流放你？”
“天天在家和他吵架，发脾气，和他过不去，他最后只好屈服了。”
“你不上学吗？”
“我在家发脾气说不想上了，我父亲只好给我办了休学。”
莱格拉斯站起身，帮阿拉贡收起帐篷，这样这个男人看到外面停了一辆涂成迷彩色的吉普车。
“上车吧，无线电里说，待会儿本区域有大暴雨。”
男人狐疑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动，尽管他的行李已经被那只小精灵塞进了车后座。小精灵坐进驾驶座，察觉到男人的迟疑。他皱着眉头，手搁在腰间的短匕上，大声威胁说：
“你到底上不上车？”
这个男人估量了一下密林小王子爆发时的战斗力，只好上了车。他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莱格拉斯已经一脚踩下油门，越野吉普车加速性能极好，即使是在这崎岖林间路上速度也不慢。金发男孩按下按钮，吉普车顶蓬徐徐打开，猛烈的北风席卷而来。
男孩哈哈大笑，大声嘶吼着：“这感觉棒透了，是不是？”
“……”
“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向西？”
“那就向西！我要去西部做牛仔！啦啦啦！”金发男孩兴奋异常，继续嘶吼，“They're taking the hobbits to western woods！woods！woods!”
但是当金发男孩注意到身边副驾驶座上的人类已经快被北风吹得裂开后，他及时升起了顶蓬，打开车载空调，还踩慢了车速。
“你不应该来找我，”这个终于找回自己体温的人类说，“应该完成学业，然后回到你父亲身边，做你该做的事。”
“我是受惩罚被我父亲流放，才不是随随便便离家出走。”
“……”
“我想要变成大人，阿拉贡。”
“得了吧，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什么样的大人，这个年轻男孩儿懵懵懂懂，毫无概念。但他至少知道，那既不是达到法定年龄找到一份工作，也不是他拥有驾照开着跑车上路，也不是他能在酒吧里狂饮烂醉，或者滥用他的身体来做一些成人的举动。
“我不知道，我父亲说，他虽然知道答案，但由他告诉我，我不会相信，而且他的答案也未必适合我，”金发男孩大声说，“不过他说，在路上也许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我自己想出一个答案，然后在路上去验证它。”
阿拉贡打开地图，做起了标记。他往窗外看，北风猛烈得快将路边的树木连根拔起，天上乌云层层堆积，一场大暴雨迫在眉睫。他正在考虑行程，因此没有马上回答与莱格拉斯的对话。如果雨太大，中途还是得暂停下来，万一吉普车陷在泥泞里可就糟透了。
“……”
“我会找到的。”
他身边的金发男孩自信满满地继续说，就好像他们是出发去找传说中的长大泉。毕竟，这世界上既然有不老泉的传说，那也许就会有长大泉的存在。
“然后我们一起变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