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第二日朝食过后，苏棠被仆人请到山庄别院的正堂，一块楠木匾额高悬于中央，上书“聚龙堂”三个遒劲大字，简单又颇具气势。
堂上已聚集了不少人，苏棠跨进门槛，第一眼便见到了端坐正前的沐之曦，一袭淡蓝锦衣，手中托着玉色茶盏，嘴角带笑，一派悠闲之态，真是个翩翩佳公子。
沐之曦抬起头，与苏棠的视线相对，苏棠一下子红了脸，忙低头赶到凌潇身旁坐下，慌乱中一不留神脚踢到了椅腿上，疼得她忍不住闷哼了声，沐之曦眼帘低垂，笑意更深了些。
正堂中渐渐静了下来。
“诸位。”沐之曦拾起桌上玉柄折扇，缓缓起身：“此番将诸位请来我这锦绣山庄别院，所为何事，沐某早已言明。如今，受这些劫杀案的拖累，不少过往商队将我武林中人视为强盗山匪，实在有损我等的名声，若不抓到行凶之人，长此下去，世人对武林恐怕恭敬不再。”
沐之曦展开折扇，微微笑道：“诸位皆是从是非地路过之人，沐某别无他意，只希望能收获一些线索，以尽快除去这等败类。”
话音刚落，一名长着络腮胡须的大汉起身，向沐之曦拱手道：“锦绣公子一心为武林着想，在下实在是佩服。”说话之人名叫顾荃，使一柄刀背镀金的大刀，号称金刀客。
顾荃道：“在下那日路过青田山脚，便听见有打斗呼叫之声，待赶过去时，那行凶之人已是遁走，在下也曾追赶，无奈没能将他们抓获。”
“我三人路过一处名为溪水的村庄，待到密林之时，便遇到了与顾大侠一般状况。”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接过金刀客的话，他左右另坐着两人，同他几乎一般模样。
袁小飞满脸惊讶，不禁暗想道：“这三人怕就是‘集水三仙’了。想不到竟能同时碰上到金刀客、集水三仙，这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不知他们又是如何牵扯进来的。”
他正思索着，只听那集水三仙又道：“那些人不仅劫得了财物，还遁走得如此迅速，可见功底非同一般，绝不是一般歹人能做到。”
“真是可恨。”那金刀客顾荃道：“如此功夫，怎会做了这等杀人越货的勾当，真正为武林之耻。”
一阵轻笑声传来，众人皆向最里头的一个黑衣人看去，那人身量瘦小，脸长得十分削长。
“这位兄台为何事发笑？”沐之曦问道。
那黑衣人渐渐止住笑，语气怪异道：“我笑那些人若是听到这些话，定要得意不已，一个小小的把戏，竟将诸位大侠耍得团团转。”
“你是何人？”那金刀客面上已有怒容浮现。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在下的本名，怕是连自己都忘了，只记得武林中人送的绰号，水蜘蛛。”
话音刚落，堂中议论声顿起。
“水蜘蛛？”
“便是那个出卖旁人消息的。”
那水蜘蛛瞥了瞥众人的脸色，不以为然道：“就不劳烦诸位能看得上我了，所谓‘买卖’，有‘买’便有‘卖’，我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今日我便说些消息与锦绣公子，也算还了这几日的好酒好菜。”
“噢？”沐之曦合上折扇，望向水蜘蛛：“请讲。”
水蜘蛛道：“那一日，我也路过青田山脚，在一处临水的灌木丛中歇息，诸位也不必奇怪，想我水蜘蛛轻功还算凑合，便是靠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我刚阖眼没多久，便听到了打斗声，两伙人，其中一伙是三个身着紫色短衫的蒙面人，还有一伙应是些过路的，并未携带大件行李，不像商队。打斗持续时间得很短，那三个蒙面人寥寥数刀便了结了其余人，接下来，便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水蜘蛛面露疑惑的神情，道：“那些蒙面人将几只空箱子扔到尸体上，一转眼便遁走了，速度之快，怕是轻功不在我之下，随后我便看到金刀客奔了过来。”
金刀客顾荃惊道：“竟是如此？”
集水三仙轻捻胡须，也是一脸茫然：“若确有此事，老夫猜想，那些蒙面之人怕是故意做成歹人劫杀的样子，混淆视听，只是这样到底意欲何为？”
沐之曦沉思道：“这些时日，我派出山庄人马，分成多路打探，并未有所收获，不得已才将各位请到山庄别院，不想却得到这样的消息。”
水蜘蛛道：“若不是我早就躺在了灌木中歇息，怕是也不会发现这蹊跷的一幕，我也是个好奇心甚重之人，因此便跟着到了锦绣山庄这处别院。”
正堂上鸦雀无声，半晌，沐之曦叹气道：“罢了，至少还得了些消息。今日便议到这里，再过几日，若仍旧毫无头绪，沐某便将各位送出别院。”
这一日匆匆过去，入夜，明亮的月光下，婆娑的竹影爬上了窗格，好似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没有长途跋涉赶路的劳累，苏棠倒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无奈下，她起身套上罩衣，向屋外走去。
苏棠所住的院子紧邻后园，打开院门，便可见一座九曲石桥卧于池水之上，玲珑曲折地通向彼岸的枝繁叶茂之处，夜色下，那石桥显得格外神秘，似在静静地等待苏棠走上来。
苏棠鬼使神差地走上那九曲石桥，桥的尽头原来是一座以花枝装点的拱门，阵阵馥郁的花香穿过拱门扑鼻而来，撩拨着苏棠缓缓走了进来，她惊讶地发现，拱门之后竟是一座幽深的花园，习习凉风中，那些花朵在轻轻颤动。
她走向园子的深处，那花团簇拥着一座竹亭，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其间，苏棠不由一阵恍惚，记忆中的那个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似要与这身影渐渐重合到一起。
沐之曦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苏棠，微微笑道：“看来苏姑娘也是无心睡眠之人，不如来这亭中小坐片刻。”
犹豫一阵后，苏棠缓缓走到竹亭中，四周静谧，她有些不知所以，刚想硬着头皮，就白日里的那场议事说两句，谁知抬头时，正对上沐之曦那双桃花般温润的双眼，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沐之曦笑了起来：“沐某同苏姑娘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微微侧身，抚着一朵悄悄探进竹亭的花朵。
“啊？”苏棠突然听见沐之曦这么一说，不由愣了愣。
沐之曦笑出了声：“许是沐某误会了，总觉着每回姑娘遇到沐某，都好像在望个相熟之人一般。”
苏棠尴尬万分，吞吞吐吐道：“我是有个朋友……与公子……长得很像，所以便多看了两眼。”
“噢？莫非是姑娘的心上之人？”沐之曦转过头，望着苏棠，令人迷幻的花香中，那深邃的明眸仿佛直达心底。
苏棠慌乱道：“夜深了，我要回屋去了。”说着便急急走出亭子。
岂料她刚走了几步，一个黑影突然掠至面前，一道寒光闪过，来人竟然举剑向她刺来。
“小心。”沐之曦惊道，他飞身而来，瞬时便挡在苏棠身前，右肩生生接下一剑，趁那刺客略微分神之际，沐之曦猛然出掌击中他的胸口。
那刺客重重撞于围墙上，摔倒在地。
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那柄剑深深插在沐之曦的肩头，分外可怖。苏棠呆在那里，仿佛已惊得丢了七魂六魄，直至感到沐之曦身体晃动，才下意识地扶住他，粘稠的鲜血自手背划过，苏棠回过神，极度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一边护住沐之曦，一边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那刺客口吐鲜血，颤抖着支起身子，他瞪大眼睛望着沐之曦，过了一刻，踉跄着跃出围墙，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别院灯火通明，一众来客依照吩咐在正堂聚集，众多带刀侍卫围绕正堂，仆从堂前堂后穿梭疾走，相互间皆是交耳低语，偌大的别院似有暗流涌动，令人倍感紧张压抑。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锦绣公子沐之曦自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苏棠心中一紧，不由得挺直了背，伸长脖子向那里张望，目光一路追随，只见沐之曦面色苍白，肩头包扎处渗透出血迹。
坐落之后，他状似无意地望向苏棠，微微笑了笑。
一个侍卫走来，跪向沐之曦。
“今夜是何状况？”沐之曦隐去笑意，冷声问道。
那侍卫拱手答道：“禀报主人，今夜有三名刺客侵入别院，据属下查实，两名刺客潜入偏房，意欲偷袭水蜘蛛，金刀客顾大侠前去搭救，不想与水蜘蛛一同命丧刺客之手。”
听了这番话，众人惊愕不已，堂上瞬时如炸开锅一般。
“金刀客顾荃竟然死了。”
“还有那水蜘蛛。”
“定是他说了那番见闻，才招致杀身之祸。”
“难不成那刺客就藏在我们之中？”
……
“另外……”那侍卫犹豫道：“还有一事需请主人定夺。”
“讲。”
“那集水三仙不见了踪影。”
沐之曦面色阴沉：“何时不见的？”
“暮食过后，属下命人将来客引入客房，入夜巡查时，也曾见到集水三仙屋里的烛火，如此算来，三人失去踪影之时，应与刺客侵入时间相吻合。”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一个念头在众人的猜忌中疯长，半晌，窃窃私语声渐起。
“锦绣山庄守卫如此森严，怎会让刺客如此轻易进来？莫非……”
“两人刺杀水蜘蛛，一人潜入后园，寻找退路，不想撞上了锦绣公子，如此一来，正好是三人。”
“难道劫杀案主谋，竟会是‘集水三仙’？”
正当众人议论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看这里面该是另有隐情。”说话的正是靠门边坐着的袁小飞。
众人皆向他望来，见是个无名的毛头小子，不由得轻蔑道：“事情已如此显而易见，有何隐情？”
袁小飞站起身，向四周之人拱了拱手，笑道：“若没有今日这事，说起集水三仙，诸位怕是同我想的一样，这乃是江湖中有名的侠义之士。敢问各位，集水三仙行走江湖几十年，他们三人的名声可有一点污迹？”
众人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袁小飞接着道：“就冲这三位前辈几十年来的侠义之举，我断不能相信他们会做下这等让人莫名其妙的恶事，况且，如今三人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都不知晓，怎能贸然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见方才那些议论之人已没了声音，袁小飞走到正堂中央，向沐之曦拱手道：“还请锦绣公子明察。”
沐之曦微微昂起头，睨视袁小飞，面上浮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神情，片刻之后便隐去了，只听他缓缓道：“袁少侠所言极是，如今他们三人不见踪影，是无法为自己辩说。”沐之曦轻轻叹了口气：“这样，我与诸位一同等些时日，希望能有集水三仙的消息，不过，若是随着他们的失踪，那劫杀案也不再发生，这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议事过后，待众人退出正堂，苏棠咬咬牙，向着沐之曦离去的方向，跑进了屏风后。
望见那一闪而过的粉色裙边，袁小飞心中突然腾起异样之感。
“走吧。”凌潇朝他瞥了瞥，转身走出正堂。
天边已是泛白，那朝云像是给掩藏在天际的艳阳抓住了尾巴，朝着一端铺散开来，一点点地染上霞光。
“沐公子。”苏棠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喊道。
沐之曦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苏棠，微微笑着，没有一丝讶异之色，似是早料到她会追过来一般。
苏棠涨红了脸，走到沐之曦跟前：“你……伤得重吗？”
沐之曦笑意更深了：“若是能喝到苏姑娘炖的汤，这伤很快便会好了。”
转眼已过晌午，别院背后的一处山坳中，一条溪流顺着山势汇集此处，倒影着缓缓飘过的流云，“噗通”一声，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将那“流云”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袁小飞坐在临溪的一块青石上，想起那个拎着裙裾奔向沐之曦的身影，心中更觉烦乱，又随手抓起一块石子，狠狠地丢入水中。
“傻丫头，以貌取人，早晚被人骗。”袁小飞正恨恨道，突然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啸声，他头一偏，瞬时出手，两指间夹住一枚形状怪异的暗器。
那暗器身后连接有方形暗盒，暗盒上刻有一朵莲花，袁小飞打开暗盒，从里头取出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