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好了吗?”
“好了。可是,你该放了我的妻儿才是!”柳絮的瞳孔收缩,这是!
这分明就是傅姨娘的声音。柳絮一手捂着嘴,庆幸自己在晚膳前换了一身深色斗篷,灭了灯笼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的石头后面。
“仕大夫!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妻儿还是在我的別苑多做客几日,我要看的是结果。”
“你…”仕大夫呼吸有些急促。“医者父母心,要不是你拿我妻儿要挟与我,我岂会答应如此荒唐之事。”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看结果。”傅姨娘撇撇嘴,寒冷夜风飘起金色裙角翩翩而去。
仕大夫一下垮坐在石凳上,两眼茫然,突然痛苦的低吟,“蛇蝎妇人….我的妻,为夫该如何是好!”
柳絮悄然离去,整颗心如落入谷底深潭,当初她拿出许多银钱,也不见的仕大夫同意,后来嫡母猝死,她竟天真以为是仕大夫想开了。原来是傅姨娘,傅姨娘拿仕大夫的妻儿相逼!失魂落魄的她,并不知,她的早一步离去,错过了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
仕渊呆呆的望着不远处长廊的火红灯笼,虽然相距甚远,那个柳字仍然很是清晰。他行医数二十余载,一直谨遵师傅教诲,医者父母心,天下皆同仁。
可是刚刚傅芷晴离去,像是抽走了他剩余的力气,再也无法止住身子的颤抖,垮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双手止不住的握拳,在夜色里低喃已经开始哽噎,“我一个行医之人怎么能为救自己的妻儿,一而再,再而三去迫害无辜生命!她傅芷晴简直是欺人太甚,四年前,要不是你以我妻有孕之身相要挟,要我在齐姨太的安胎药里下了花红。又岂会导致五姨太产下双生死婴,血崩故去!报应啊!报应......”
低喃被寒风飘散,仕渊的眼神望着远方开始不断涣散…..
“夫君,我们这些年攒了些银子,回栗洲我们就开个小医馆,仕涛就跟你习医,我啊!就天天给你们送膳食。”
“......”我的妻啊!
“爹爹,你看这是枸杞,这是当归,这是桂皮…我最聪明了。”
“......”我的儿啊!
“仕大夫听说你孩儿病了。医者不能自医,你莫慌,这些银钱拿回去应应急。不够你尽管开口,可要早些回来,我这孩儿出生,还仰仗你看着呢!”
“......”
“齐姨娘,我仕渊愧对您的大恩大德啊!我不是人,身为医者我恩将仇报!求求您在天之灵,护佑我的妻儿平安!我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跟那毒妇拼了......”仕大夫指关节握的泛白,双眼饱含热泪,竟是真的狠了心。
入夜,整个相府一片死寂,能听到风声不断的呼啸。相府偏园的‘湘阁’靠着屋外渗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屋内床上正对窗子的白皙小脸,白玉米粒死死咬住下唇,高挺的鼻梁上瞪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发丝凌乱却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床上的人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抿了抿咬的泛白的唇。到底是哪里不对。
就算是前世,她册封平女的日子是母亲去世的日子整整两个月,是昊阳历342年1月14日才对。所以母亲猝死是在昊阳历341年11月14日。如此算来也该还有十天的时间,难道是自己重生,加速了母亲的死亡日期。还是记错了!
毕竟十四岁事情对于灵魂已经二十有一的她来说已经有些许模糊,都过了7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关于相府的相关回忆。
柳絮突然想起齐姨娘,那个泼辣野性的女子,柳絮嘴角牵扯起一丝微笑。傅姨娘虽说是生母,但是对她是苛刻的。女红,琴,棋,书,画。从来不许她有哪一样比人家嫡女差,教习老师也是都城最好的,跟外人说起,怕是外人都会道是为了她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这般。
女红不好,傅姨娘会断了她的饭食,让她整宿的绣;琴音不熟,无视她起泡冒血的指尖,只会叮嘱教习姑姑加倍给自己练习;棋谱成堆,却是要求她一一背下;字画更是不得马虎,刺绣弹琴后的手,还要吊着砚台来着力。但是手上,腕上的青紫都会马上涂上上好的膏药让人看不出痕迹,与其说是为她好,更应该说是傅姨娘折磨她的一种乐趣。
柳絮常常躲到偏院垂泪,为此偏宠她的齐姨娘跟傅姨娘可是好生吵了一架,傅姨娘还被一向泼辣的齐姨娘骂了泼妇,可没少把傅姨娘气的够呛。
齐姨娘是将门之后,功夫极好,父亲为了拉拢齐将军可没少挨齐姨娘的鞭子。要说泼妇,都城可没谁家姑娘比的上她泼辣,被泼妇骂泼妇!这对傅姨娘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像是撒气般,对柳絮的态度不但不见好转还越发恶劣,三天两头没饭吃是常事。
齐姨娘说她根骨极佳,不习武去学一些女红简直是浪费,于是以威胁的口吻跟柳絮说,你要是想在下课之后想要来我这里吃饭,那就乖乖跟我习武吧!于是,年幼的柳絮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齐姨娘还跟柳絮说,在嫁父亲之前,她觉得自己会杂书上描述的那般,找一个钟情于她的江湖侠士私奔。而她那时就会忍不住板着小脸认真的跟齐姨娘说,这样不好,奔者为妾。齐姨娘就会捏捏她严肃的小脸蛋,然后在上面亲上一口大笑,我现在就是你父亲的妾!
傅姨娘对于女子习武是深恶痛绝的,跟齐姨娘秉着势不两立的态度。为了不让娘亲知道,齐姨娘特意寻来牛乳,每天习武过后,那牛乳泡上两个时辰。如此,长久习武下来,手上不仅没留下薄茧,竟然还滑嫩如初生婴孩。
对于柳絮来说齐姨娘是亦师亦母亦友的存在。可是四年前,齐姨娘八个月的身孕,因为被人下了花红,早产了。年幼的柳絮站在产房外看着产婆把血一盆一盆从产房端出来,不足月分,再加上足量的花红,齐姨娘血崩了。
产婆问父亲保姨娘还是保孩子的时候,父亲毫不犹豫的说保孩子。柳絮跪在产房外哭的嗓子都哑了,晓舒,晓画进府不久,拉不住也就跟着哭。
孩子生出来了,如父亲所愿是男孩,却是双生死婴。
柳絮一直记得,记得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一身白色里衣被鲜血浸染成火红的模样,惨白的脸,失去血色的唇,就像透明的纸,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密不透风的产房,血腥味浓郁的令人作呕。齐姨娘眼神飘忽看见她却是淡淡的笑,好像瞬间就会远去。那种笑容没有往日的温和,却有着刺骨的寒意。
当时的齐姨娘显然把她错认成了谁,齐姨娘说,姓傅的,你害我和我孩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眼睛都哭肿柳絮,被下人拖下去的时候,就那样拼命着睁着眼睛,跟齐姨娘对望。再后来,齐姨娘死了,死不瞑目。
那后许久,柳絮把自己关在房里,滴水不进。直到傅姨娘跟她说,府里就两个姓傅的,定母亲害死了齐姨娘,她应该为齐姨娘报仇。她近乎执念的偏袒了同样姓傅的傅姨娘,忽视傅芷晴对她的一切不好,傅芷榆对她的一切好,只是因为身上流淌的鲜血。
这会柳絮耳边似乎又响起,齐姨娘孱弱的声音,姓傅的,你害我和我孩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絮发了狠的学习她异常讨厌的琴棋书画,唯一支撑她的信念,就是为齐姨娘报仇。
再后来,嫡母也死了,她就变了,变的自私自利,变得对傅姨娘言听计从,不再询问为什么,一切都理所应当了。
整个相府都欠齐姨娘,甚至于,傅家......可是她还是流着傅家的血!
柳絮蒙上被子,低低的呢喃,“姨娘,我该如何是好啊!”
在看不见的夜里,泪水湿透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