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 119 章（1 / 1）
入了府门去，立于花堂中。堂上正端坐着正夫与尊长，后有张铺缎供桌，上放着茶盘与贡品，背垂了祖宗神幔，以及大红的喜绸。女侍走上前来，施了礼后，斟了杯茶，碎步托去立于最首的段胤面前，又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唱道：“祖宗家规有训，新夫敬喜茶~！”
新人向正夫敬茶本是天经地义，段殷也不含糊，自托盘中端起了青花茶盅就递到慕耀面前：“给。”
“……”
慕耀正色看了看，并不接。
他南陵王段胤何曾侍过人茶？此番嫁来虽是个平夫位置，并不逊于正，然先入为主，纳兰府又是慕耀掌家，“唉！”
盈梓含笑不语，段胤只好佯装无谓的耸了耸肩，放下面子，单膝面对慕耀跪下去，再次敬起了茶杯，有板有眼的朗声道：“新人请‘哥哥’饮茶！”余光扫去盈梓那，见她幸灾乐祸的近乎笑翻过去。
“嗯。”慕耀满意的接过了茶杯，勾唇笑着呷了一口，意味悠长的挑眉回道：“好茶。”饮毕，段胤起，侍者将杯托走。
再到盈澈,刚端正的礼跪献上了茶，慕耀就端了一饮而尽，进而伸手扶起盈澈。
“你我兄弟，不必拘礼。”慕耀一脸的惺惺相惜。
——这出兄弟情直看的段胤翻白眼，进而又狠狠地瞪了眼那个没心肝、只自顾自的傻乐的小女人。
——盈梓确实是傻开心着的。慕耀的脾性她怎会不知？不过是个表面冷皮子，内里热心肠的主罢了。她看着所爱之人终齐聚于一堂之中，心中欢喜感动无限。只盼着往后的时时日日里，都如今宵一般和和美美。
轮到段熙敬茶时，口头的礼数是做得最全的。——之乎者也，夫训男戒。他洋洋洒洒将教习嬷嬷事先教好的都尽数背了出来，慕耀看着他稚嫩的面庞微微蹙眉，最后还是沉默饮下了。
而陌离虽不及段熙懂礼，却是个鬼灵精的，痛快的跪礼后，口中更是极尽讨好之能，‘慕耀哥哥’‘慕耀哥哥’的谄媚叫不停，生怕自己被挑了毛病驱逐出府。
最后到了紫阙，又是一出和乐融融的兄弟情戏码。段胤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美男，——一身喜红色的绣金长衫曳地，褒衣博带，媚眼斜飞，眼眸里都是流波似的温柔——就撇了撇嘴，心思自己当初‘养’他的时候，怎就没料到他会跟自己抢女人，早知道就多派他干点苦差了，唉！昏智也。
拜堂。敬天地，礼尊长，进而夫妻对拜——三叩九拜五位夫。
盈梓领着这一水如花似的美夫婿，生生磕了记不清多少个头，等到被再搀起时，脑门都红了。小莲在身边掩面促狭道：“小姐，您这面门，可是真应了王主管的那句红红火火啦！”
盈梓哭笑不得的挖了她一眼道：“小狗才，就属你嘴毒！”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心情好，繁文冗礼做起来亦觉得十分享受——被司仪支派着做了那许多封建礼节后，再行过了合卺礼，终于该到了饮宴时分。新郎被各自送去了洞房中候着，盈梓更了衣，来到正厅里酬宾客。
流水似的喜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红红的数列直铺到了纳兰府门口，满殿满院尽是京中得脸的名门贵胄。打过几巡酒，纵然有慕耀一直在挡酒，盈梓不免也被多劝了些，半个时辰后就上了脸，面生娇红，连耳根后都染上了樱花瓣似的粉色。
小莲挤过人群来附耳道：“小姐，该洞房了！您今晚去哪位那里？”
盈梓一时没有明白，愣愣的回道：“什么？”
“我是说，小姐，今晚您去哪位公子那里呀？这府中可是有五位新夫郎等着呢！您快选一个，我们好叫其他的歇了~”
“呃……”盈梓脑内浑浑噩噩的，挠头想了想道：“…要不盈澈吧？”看小莲要走，又突然拉住她改口道：“不不不，还是八王爷吧！”自己小声的嘀咕着：“段胤我可惹不起…还是哥哥好说话些…”
“小姐，您其实不用这么犯愁~”小莲贼眉鼠眼的撺掇道：“不如您将两位平夫都一起洞房了不得了~！”
盈梓忙摆手说：“不可不可！”这俩强势的凑一起，这一晚肯定够自己受的！
“那就三皇子？”小莲跟着分析道：“皇子深受女皇喜爱，若是洞房被冷落了，小姐怕是会得罪女皇呢！”
“这……嘿嘿！”犹豫了半响，盈梓突生一计，拍着巴掌得意道：“干脆就让他们所有人都去我屋中好了！我那地儿大，省事！~”
“啊？？”小莲瞠目结舌，”小姐，您当真吗？！”
一旁的慕耀听了也放下酒盅，微微皱眉。
“呃，你别误会，我意思是……这人多就……反而安生了……”盈梓局促的解释道：“先对付过了今日，我谁也不得罪，之后再从长计议，一个一个的……”越说声越小，最后扯了扯慕耀的袖求道：“晚些时候你也过来吧，有你镇着，就不会出乱子——他们都听你的。”
“也只好如此了。”慕耀想了想，揽过她，亲了亲盈梓的额头道：“那你去准备吧，我这边应酬完了，就去看你。”
盈梓被他当众吻了，红脸低头诺了声。小莲亦乐颠颠的跑开招呼去了。
春夜如歌，基调便是那沙沙的林响，风极温柔的拂过每一片叶，有一片不堪柔情的，悄然飘下，落到了段熙的肩上，段熙驻足将之掸去，引路小厮便将手中灯笼晃了晃，开口催促道：“三皇子，这边请，咱这就要到了。”
段熙不语，脚步依言快了些，待及至了盈梓院门前，停步深吸一口气，将狂跳的心绪平复了些，又再往里去了。
他实在不懂，盈梓究竟有没有搞清他与她的状况？——他都说了他是来纳兰府上‘寄宿’的了，她为何洞房却要点他的名？段熙边走边暗暗的想，一会见了她一定要把事情跟她摊明白了说。‘哼…这些女人！’
院中灯火辉煌，段熙走过了长长的青石小路，越走越听到屋中有几人笑谈，等真立在了屋门外后，才发觉这盈梓的屋中竟似比摆宴的正堂处还要热闹，不禁一愣，侧过头去问小厮道：“这……你确定叫的是我？”
“小的确定！”小厮喜气洋洋的掀帘道：“外头凉，皇子快进去吧，人这就快齐啦！”
“还有人？”
“是呀，紫阙公子还没来呢。已经差人去叫了，别的公子都在里头。”
“哦。”段熙闷闷的应了一声，有些摸不到头脑，踌躇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中油灯点得敞亮，所有家具都被大红喜布喜绸盖住了，纸窗上金色的喜字折射着烛光，一对雕了龙凤的喜烛已被点燃，放在了床两侧的角柜上。床上盘腿坐着陌离，腿边是枣桂之类的果儿撒在被面上——正随手拿了塞进嘴里。
“段熙！你来啦！”陌离算是个半相熟的，先一个看见有人进了屋，就从床上跳下来，扯着段熙的袖子将他也拉到一起坐下，顺手从铺上抓了把干果塞到段熙手中，道：“给，你也没吃饭呢吧？先垫两口，今夜估计都没得吃了！”
“可是……这是给喜帐用的吉果，不能吃的……”段熙小声的嘟囔道。
“哎呀~哪那么多能不能的~我说能就能！你吃不吃呀？”陌离不屑的撇了撇嘴，手却依旧往段熙怀中送。
段胤正翘着腿与盈澈在桌边喝酒，闻声也回过头来，段熙的目光看到他俩，先是看到盈澈对自己微微阖首，进而看向段胤时，脸就不自觉的红了，低下头去。
段胤在他心中一直是威风八面的八叔——战功赫赫，独当一面，是他自己想做却又做不到的样子，是他段熙心目中的大英雄！此次他执意要与他一同嫁入纳兰府，说是冲动也好，说是习惯了依靠他也罢，段熙心中的这份感情，他其实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跟着他就真的安心是了。
“八叔……”这是他懵懂男孩的私心，不需要别人知道。
“熙儿，让你吃你就吃，若不想吃，就来跟我们喝点酒？ ”
段胤自己与侄儿一同嫁入府中多少也有些尴尬的——总觉得自己平白降了人一辈，且这段熙是他亲自看养大的，印象里脱不开是个孩子，此时也只好尽量劝自己，努力将他视作成人。
段熙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喂，我说，”陌离突然胳膊肘杵了杵段熙，一脸坏笑：“我怎么觉得今日就你最像个新郎子？你看你的手……哎我说，你别绞你的袖子了~挺好看的都弄皱了！”
“我哪有……”段熙忙急着辩白。
这当头紫阙推门进了房中，众人目光被引去了他那里，进而就看到了他手中酒瓶，紫阙拎起来自豪的晃了，道：“快看快看，我带来了什么？上好的九坛春！”
段熙松了口气。
盈澈皱了皱眉道：“四处找不见你，跑出去弄这个？”段胤则嗤之以鼻：“不过是家作酒，有甚么了不起！我王府中琼浆佳酿多的是，还不至于没见识。”
“嗯，你别喝~”紫阙笑着走了过来，将酒瓶敦到了他俩中间，又将之前二人的酒盅拂了开，取了个新盏为自己斟了大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悠悠闲闲的品起了酒。
——这酒确是坛好酒，紫阙翻墙出去找了熟人，专从窖中新启出的，算是那人的结婚贺礼。
他边喝边刻意的啧啧着，“好酒，好酒~”见段胤意兴阑珊，便有意撩拨道：“王府中的藏酒一定更好，不如王爷也出去搬两坛来？给兄弟我们几个开开眼，可别是吹牛的。”
段胤不上套，哈哈拍了下大腿，索性也厚着脸皮给自己倒了一盏，吊着眉回了句：“洞房花烛夜，想把我支开你们单玩？休想！”说毕仰脖一倒，将酒尽数干了，抹了抹嘴，又添上了一盏。
这些个人中，脸皮最厚的就属他段胤了，但若论嘴毒，则又是紫阙当仁不让，他二人即使曾为主仆时就无言语忌讳，如今更是敞了磕的互损了起来，你一杯我一盏的往来贫着。
半柱香时间，眼看着余酒已渐渐见了底，盈澈思量着二人空腹，便打断道：“差不多算了，别酒醉误事。”
段胤嘿嘿一笑，自知海量却先个把酒杯放了，心里对盈澈告诫后的含义暗暗期待，紫阙扫了眼，就也跟着搁下了杯。
那边盈梓更了衣，是套为新婚夜专备的喜服，再喝了盏茶，醒了酒，就去了小厨房。大厨子那边都忙活着招待喜宴不得空，盈梓特意留出了个人手，想到夫君们都还未吃饭，便嘱咐着先烤了只羊腿，拼了几个冷盘，加上三两素小炒，一并端了去，给自家男人们填胃。
这一推门进去，先闻到似是有股醇香酒气，进而就看见床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五位夫，均是一个个低眉顺眼的乖觉模样，不禁一怔：“哪来的酒味？”莫名其妙的走去开窗透气，却发现窗早已开了。
送膳的下人们一水的将美食放到桌上，后自觉掩门退了出去，屋中就只剩了盈梓与这五位夫郎。
“哇，羊腿？”陌离憋不住的抬头惊喜道，咽了咽口水指向了桌边：“盈儿姐姐，我能吃吗？”
“就是给你们带来的~”盈梓拿了笑刀片下一块肉来，捏着送到了陌离的嘴里：“你们也吃吧？喂，都坐着干嘛呢？”
干嘛呢？当然是等着洞房呢！天……男人们无语。
如今可是洞房花烛！别家的女人都当春宵千金，偏自家的抬了只烤羊腿来搅局，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可又是洞房夜，总不好做男人的主动。——于是也就互相交换了下目光，跳下床去，先吃再说。
“盈儿姐姐，我要你喂我~！”说话的自然是陌离。
“多大的人了也好意思的。”紫阙白了他一眼。
“啊~”陌离张口吃下了盈梓送到嘴边的一块肉，得意的一扬脖道：“盈儿姐姐喂我是我本事，有本事你也让她喂啊！光嫉妒我有个屁用！”
“陌离！怎么说话呢。”盈梓微微皱眉。
“我不用她喂，我喂她。”紫阙轻轻一笑道，一手揽了盈梓坐到自己怀中，一手举刀片下了一块嫩肉，送至盈梓唇边：“乖宝贝张嘴，为夫喂你~”语气刻意的宠溺。
“我也喂，我也喂！盈儿姐姐张嘴！”陌离不示弱。
“去去去，我在这呢轮的着你们动手？”段胤也打算参一脚，挤过去争着给盈梓喂肉。
“哥哥~！你看看他们！”盈梓被三人按住，嘴里都是他们塞的羊腿肉，哭笑不得的求助于盈澈。
盈澈看了眼盈梓被架在段胤与紫阙二人的腿上，淡淡的道：“盈儿，下来，自己吃。”
就这样，几人玩闹着吃的油光满手，盈梓无意间看去床边，发现段熙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阴影里，——深低着头，像团悄无声息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