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中毒(二)(1 / 1)
欧宁尽力避免被这种悲伤的情绪控制。
他相信,一切都是钢琴家刻意制造的错觉,他一定还在家里,躺在床上,或坐在钢琴前面,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欧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吴亚家里。
门口的名牌告诉他,他没有找错地方。
整栋小楼都黑着,他知道自己很冒昧,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开门的是管家,他一脸的惊慌。
“是您啊!”管家居然还认得他。
“您好,吴亚在吗?我有急事找他!”
“在——”管家刚吐出一个字,欧宁便看到二楼一个窗户的灯亮了。
欧宁还记得吴亚的房间在哪里,他刚要上楼去,却被管家拦住了:“可是,董事长吩咐过了,小亚这段时间不能外出!”
吴亚竟然被他母亲“软禁”了!
欧宁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用力冲破了管家的“防线”,冲上二楼。
吴亚的房门没有锁上,他推门进去进去。冷气太足,房间如同一个漆黑的冰窖。借着窗帘透进来的一些月光,他伸手触到了门边墙上的开关。
他看到吴亚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他走过去喊了他的名字,吴亚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写着惊恐。
“欧宁,怎么是你!”
几天没见,他瘦了很多,眼眶深陷了进去。嘴皮干干的,好像很久没喝水。床头柜子上全是烟蒂。
欧宁确信他是被“软禁”了。
“你有何青家的钥匙吗?就是安福大厦那里的。”欧宁看着门外,觉得马上会有人冲进来,得长话短说:“有就赶紧给我,别问我为什么。”
听到“何青”的名字,吴亚的手抖得厉害。他转身站起来,打开床边上的衣柜,从一件西装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
“就是金色那把。”吴亚把钥匙递给欧宁。
“何青怎么啦?”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
“没事,他就是找不到钥匙了,他自己不方便过来,让芷兰托我来找你。”欧宁撒了个谎。
吴亚看着他,不说话,他的表情说明,他并不相信欧宁临时编造的谎言。
门开了,有人进来,大声说着话,有管家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声音。
欧宁赶紧把钥匙攥在手里。
“欧宁,是你啊!这么晚来找我们家小亚,有事情吗?”欧宁回头,看到吴亚的母亲。
欧宁记得高中时候,吴亚的母亲风韵犹存,很多同学都羡慕不已。可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老得厉害,皮肤失去了光泽,满脸掩饰不了的忧虑。
吴亚的“丑闻”一定对他母亲打击很大。
尽管对他母亲感到抱歉,但欧宁还是随口撒了个谎。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匆匆离开吴亚的房间,赶在他们追上来询问之前,消失在大门口。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安福大厦,按电梯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脸色苍白的她,见到突然从楼道里走过来的他,像是绷得太紧的情绪的弦突然松了一下,他觉得她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他找到那把金色的钥匙,因为紧张,开门的时候竟试了几遍。
门终于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温度恢复到他们下午来时的寒冷。他们冲进去,按下墙上那排电灯开关。
客厅里瞬间亮如白昼。可这里空无一人。
芷兰冲进卧室,保安去了阳台,欧宁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顶灯却开着,欧宁走到置物架前面,那只纸盒放在原处,像是从未被动过。
“欧宁!欧宁!”
是芷兰!
欧宁冲到卧室。
芷兰正在打电话,她的身体抖的,像站都站不稳了。
而何青呢,他躺在床上,穿得整整齐齐,脸看起来很英俊,好像他不是在睡觉,而是穿戴整齐,马上,要赴什么重要的宴会。
床头柜上有散落的白色药丸,和一只高脚杯,杯里只剩下一口红酒。
欧宁过去蹲到床边,拍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
红酒瓶就在旁边,欧宁拿起酒杯,闻了闻里面的酒。
过了五分钟120没来,芷兰说等不及了,要自己送何青去医院。
“芷兰,你别太着急,再等一下,应该马上就会过来”欧宁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何青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现在耽误一分钟,可能就延误了治疗,何青他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都嘶哑了,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欧宁从未见过她这么生气,近乎愤怒。
还好这时候门铃响了,一会儿,保安就和穿着白大褂的急救医生一起进来了。
他们把担架送进急救车的时候,芷兰跟在后面,坚持要守在何青旁边,被医生拒绝了。
两个人坐到前面。上车的时候就下着雨,车开出一会儿,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车窗上,车灯映在路面上,灯光扫视之处,显出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涡。
芷兰一直紧张地看着车内悬挂的时钟,欧宁伸出手触了一下她的肩膀,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
他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肩膀,努力止住她的颤抖。他在她耳边说:“马上就到了,芷兰。”
芷兰的眼睛看着前面,点了点头。
何青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知觉,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高个子男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是谁送何青过来的?
没等他问完,他们两个一起冲了上去。
“他喝的药,你们带了吗?”医生抬起头,看着他们。
“什么?”芷兰好像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带了,”欧宁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白色药盒,递给他。离开何青家的时候,芷兰已经着急得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还是清醒的。
“是新买的一盒。”欧宁补充。
“吃了不少啊,”医生摇晃了一下药盒:“大概吃了有多长时间,你们知道吗?”
芷兰痛苦地摇摇头。
欧宁犹豫了一下。医生看他们都不知道的样子,正准备走,突然被欧宁叫住了。
“他可能是两个多小时之前吃的。”他说。
芷兰和医生都愣了。
“你说可能什么意思?有什么证据吗?”他歪着头,看着欧宁。
欧宁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说:“他是用红酒喝药的。我闻了他喝过的红酒,我知道那个牌子的酒,从气味来判断,应该是开瓶不久的,大概两到三个小时。”
医生看着他,眯了一下眼睛,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解释。
他沉默了几秒,说:“好吧,如果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吃了不到三个小时,按照这个药的作用时间,那应该还有救!”
医生说完便走了。
“欧宁,”芷兰和欧宁并肩站在急救室门外,她抬起头来问他:“刚才在何青家里,你对我说他不会有事,就是因为这个?”
“嗯,”欧宁点点头,“那种法国酒我很熟悉,我爸爱喝。它很特别,开瓶之后暴露在空气中,每过一个小时,气味都会有改变。幸好何青杯子里盛了一口酒,我闻了一下,应该错不了的!”
“希望是吧!”芷兰的焦虑似乎因他的推理而有所减轻,但她眼中的惊恐和疑虑并未去除。
已是午夜时分,医院急救室外的过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墙壁惨白、灯光惨白,两个人等待“宣判”的心,也是惨白的。
急救室的门和窗隔音太好,里面一定是器械人声,轰隆作响的,外面却什么都不听到。
过道里安静得可怕。
等待的尚不知是死亡还是重生,芷兰看着欧宁的侧影,她庆幸,这一刻,还有这个男孩在自己身边。这空前的恐惧和惊慌,她可与他分担。
她看到欧宁突然走开。
走向走道拐角处,静静立着的红色贩卖机。
硬币投进去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过道里。
回来的时候欧宁拿着两听罐装咖啡。
“这里只有罐装的雀巢,”他递给她一罐。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深色的铁罐,触感冰凉。
她刚想说谢谢,欧宁的手机却响了。
是吴亚。
“你们在哪里?”他一上来就问,“我在何青家门口,家里都没人。”
“什么?你怎么跑出来的?”欧宁一惊。
“别废话了!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何青是不是出事了?”吴亚声音越来越大,焦虑中夹带着愤怒。
欧宁只好告诉他医院的名字。
咖啡快喝完的时候,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走出来一个人,
还是刚才那个高个子医生。
看他的表情,欧宁就知道何青没事。
一眨眼功夫,芷兰已经冲进了病室。
欧宁刚想进去,却听到走道里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是吴亚。
他面容憔悴,全没了平日光彩照人的样,像是在病床上躺了多日,硬是被拉起来的人。
他脚上还穿着拖鞋。
病室里只有一张床,刚从死亡边上被拖回来的钢琴家,他躺在床上,衬衫的扣子开着,一只胳膊挂着点滴。
他的侧脸苍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护士在忙着清理,病室里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吴亚跌撞着冲到床边。
何青一见是他,立刻不顾芷兰的阻拦,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没想到,吴亚冲过去就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很重,他眼睛里的愤怒,像火焰一般燃烧着。
不止芷兰和欧宁惊呆了,连旁边的护士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怔怔看着他们。
何青的脸上留下清晰的掌印。
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却笑了,笑得很是凄厉。
好像这一巴掌,全在他意料之中,是他该得的。
看芷兰和欧宁都愣着没动,护士小姐觉得该自己出马了。
她走过去,表情严肃地对吴亚说:“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解,病人刚洗完胃,需要休息,请你出去!”
“不,别让他走!”何青急切地抓住吴亚的手。
其实吴亚本来也没打算走。
他从家里逃来这里是多么不容易,又怎么会轻易地走?
吴亚并未挣脱何青的手,他俯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扶住何青的背后,把枕头放平,示意他躺下。
何青抓着吴亚的手不肯放。
“好啦,我不会走的。”
吴亚前一秒明明还怒不可遏,这一会儿却变得很温柔。
他摸了摸何青零乱的黑发。他明明比何青小好几岁,这会儿,却像个大哥哥。
欧宁毕竟是男人,看到这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芷兰站起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行啦,你们俩等一下再互诉衷肠吧!吴亚,何青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芷兰姐、欧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
吴亚话没说完,欧宁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你爸妈找过来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何青脸上本来恢复的一点生气,很快又黯淡了。
“放心吧!他们不知道这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来的!”吴亚站起来,语气很确定,“他们只会把我关在家里,一旦我跑出来了,他们恰恰不敢出来找我。他们怕事情再闹大。吴家这点‘家丑’,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们说,是不是?”
“你们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欧宁看着吴亚,他的目光很坚定,好像在说,他已从这个“意外”中恢复,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勇气,以及,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勇气。
芷兰还犹豫着不想走,欧宁看她已经疲惫万分,便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身说:“走吧,人家劫后重逢,也想单独在一起呢,别打搅他们了。”
芷兰抬起头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