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黑暗里，急诊二字硕大而闪亮的静默在夜空，严肃而诡异。人真的是很诡异的物种，美好起来能让整个世界都像是春天，邪恶起来能让所有人如置身地狱。
陈央果然在那里，伤口已经被棉纱布包扎好，手臂上白色纱圈的分布长度说明了那条伤口的长度，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将手臂摊在膝盖上，整个人靠着椅背，眉头紧蹙，旁边是输液袋架子，透明的液体整穿过细细的输液管道缓缓的流进他的体内，管子中间弹丸大的过渡窗，液体在一滴滴的往下滴，它可以是最有希望的动静，也可以是最绝望的动静。
叶婷婷拉着覃落潇跑进输液区看到陈央时，忽然停下脚步，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好，走过去后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覃落潇自己先缓缓走过去，立在陈央面前，手足无措。
看到覃落潇过去，旁边一男一女也将注意力集中过来，这两个人应该是配着陈央来的吧。叶婷婷缓缓走过去，向他们点点头作为招呼，男人面色淡漠，没有做任何回应，女人也没有回应，眼角的余光却并不友好。大概事情经过陈央已经跟他们说起过，叶婷婷作为肇事者覃落潇的陪同人，理当被敌视。叶婷婷收起略微做作的笑容，垂首问坐着的陈央：“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陈央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叶婷婷，是一张伤势鉴定书。
“轻伤二级。根据我国刑法，故意伤害致人轻伤以上的，构成故意伤害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或许，覃教授的女儿犯罪，还可以登个报，反响一定不错。”陈央缓缓说道，眼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覃落潇仿佛冰冻一般立在一旁，虽然说陈央可能是在气头上，但是他竟然专门为此做了伤势鉴定证明，真是够绝的。叶婷婷镇定了一下心情，堆起笑说：“陈央，别说这些气话，吵架嘛，谁没有啊，气头上做的事说的话，不能当真。”
陈央不再答叶婷婷的话，转头看向覃落潇，一字一句道，“呵呵。。。覃落潇，这个女人，我已经玩儿够了，可不想再搭上性命。”
身边的覃落潇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叶婷婷伸手扶住，覃落潇依然没有抬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樱唇轻启，“走吧，婷婷。”
“潇潇？”虽然陈央这个人叶婷婷并不看好，但是这两年来，十次有九次吵架都是因为覃落潇太小姐脾气，每次都是陈央低声下气来求她，这一次她把陈央伤得这么重，大概陈央也是心凉了。既然覃落潇自己也不想跟陈央分手，如果她能放下尊严跟陈央道个欠，或许陈央气就消了。虽说他以前。。。。算了，这两年他也应该算是浪子回头了吧，前段时间覃落潇还说起过结婚的事。叶婷婷眉头微皱，再一次央求陈央道：“陈央，你先别生气，安心把伤养好，我先带潇潇回去，等你们冷静下来再坐在一起好好聊聊，毕竟，你们都在一起两年了。”陈央并不抬头看她，鼻尖闪过一丝冷笑，将头扭向了另一边，覃落潇已经不管叶婷婷，独自失魂落魄的往医院外走，叶婷婷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于是收了口，转身去追覃落潇。
“婷婷，没想到，我会爱上陈央。”
已是深夜，城市的夜不算万籁俱寂，但也是喧闹退却，陷入宁静。叶婷婷和覃落潇平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先是听到一两声猫叫，暂时的安静过去，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闹。又是谁分手了吗？还是离婚了？叶婷婷和覃落潇静静的听着，白天瞬间就能被淹没的悲伤，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绵长哀绝，穿过一切表象的伪装，直达心底。
“没想到，我会爱上陈央。”女人的哭声渐行渐远时，覃落潇平静的说。黑暗里被子沙沙响了几声，叶婷婷已经翻坐起来，话音里有明显的责备，“你不是说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那是我骗你的，我怕被你骂。”覃落潇依旧平静。
“怎么回事？”
“我是为了气肖林，我以为，如果有人追求我，如果我假装和别人在一起，他或许会更紧张我，没想到。。。。。”覃落潇没有哭，一声叹息之后是自嘲式的冷笑。
叶婷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肖林，因为肖林，她才会和覃落潇成为最要好的朋友。那天晚上覃落潇醉酒回宿舍，就是因为肖林。
“我早就说过，肖林不值得你为他做任何事。”这句已经说破嘴的告诫，叶婷婷再次说起的时候，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的绝望。她以为即使她不看好陈央这个人，既然他愿意为覃落潇改变，愿意为覃落潇放下尊严，那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覃落潇或许运气好遇上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也说不定，那么肖林，自然就该成为过去式，没想到，覃落潇的疯魔，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已经做了，如今也已经晚了。”
“那之前的事就不说了，现在你既然爱陈央，为什么不好好和他在一起？”
覃落潇终于转过头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约夜光，叶婷婷知道覃落潇正看着她，覃落潇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爱他。”
你将他伤够了，才来说爱他吗？覃落潇。
叶婷婷颓然瘫坐，看着微光里的覃落潇，说不出一句话。
那晚陈央态度决绝，动作却没有想象中快。
“你终究是有所迟疑，陈央。”这几天陈央的沉默梁诚看在眼里，曾经光着屁股就玩在一起的发小，长大后虽然已经不能向从前一样无话不谈，但也无法阻隔他和陈央的相互了解。
“我是在考虑，这样的威胁对覃易天那老头是不是管用，要知道，那老头可是有名的古板，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陈央收回凝视窗外的目光，换上那副惯有的商业表情。
“覃落潇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这一招肯定管用，而且，这也是最快速的一招。”梁诚似笑非笑。他了解陈央的固执，既然两年前陈央走出这一步棋的时候他拦不住，现在也不可能拦得住。或许，换一种方法会有效果。梁诚将手中的文件放到陈央桌面上，“这是律师函，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可以发给覃落潇了，或者，可以直接发到覃易天那里？这次覃落潇即使不坐牢也免不了刑事责任，覃教授为了救女儿肯定什么都能答应的。如果这样还不够，还可以联系媒体曝光，这样不仅覃落潇声名狼藉，大名鼎鼎的覃教授本人，恐怕也要身败名裂了。陈央，你这步棋走得不错，熬了两年，终于可以出头了。”
陈央能听出梁诚笑声里的讽刺，梁诚一直不赞成他在商业场使用非常手段，他知道，他也一直不喜欢梁诚的墨守成规，这次他千里迢迢把梁诚从H市挖过来，不过是为了他手中的技术。虽然兄弟情谊尚在，但终究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了。
“梁副总，我花大价钱把你挖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干这些事的，大材小用了。”陈央拿起桌面的文案看一眼又扔下，皮笑肉不笑。
“我也着急嘛，你知道，我的软件模块在手里压了也有一些日子了，再不上市，怕就要被新竞淹没了，眼看着挖金的机会溜走，我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陈总之所以找我过来，还不就是想拿我的软件模块和覃教授的专利技术完美的组合，打造网游界的传奇嘛，这件事如果成功，我们可就一夜成名了。”
“梁副总何时也这么急功近利了。”梁诚说出了陈央的全盘打算，陈央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光棍一个，没有选择就不必迟疑，如果无情便可近利，要利便只能无情，梁副总还是好好想想吧，这份律师函，发不发，在你。”
梁诚说完退出办公室，在陈央办公室外与覃落潇擦肩而过，梁诚轻轻皱眉，怎么所有的女孩子都选择这个时候回头来找陈央，她来的可不是时候。那天晚上覃落潇淡漠的离去，梁诚以为覃落潇或许真是陈央的归宿，虽然，他选择覃落潇的初衷并不善良。
梁诚看一眼覃落潇的背影，掉头离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并不想多看，因为已经太熟悉，只是女主角不同、场地不同罢了。
看到覃落潇来陈央的第一反应是律师函不用发了，直接交给她就好，可是手指触碰到那张纸的时候，却反其意而行之，将它翻过来反扣在了桌面上。
“央，手臂好点了吗？”覃落潇极尽讨好面容，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陈央并不答话，面带诡异的微笑直面覃落潇的表演。短暂的几天，他和覃落潇的角色掉了个个儿，两年了，一直是他讨好她，没想到如今也轮到她来讨好他。她是为了什么？别说是因为爱，这种令人不屑一顾的理由，想当初，他选择她不过是为了她父亲手中的专利技术，她选择他也不过是为了一时意气的想吊回她那个风度翩翩的前男友，谁知道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从此彻底了离开了她。这两年她极尽敷衍的和他在一起，阴晴难定的小姐脾气让他丢尽颜面，要不是因为她还有利可图，他何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频频折腰，这时候她是要做什么？别说爱，他不信。
“那天，是我脾气不好，对不起，我给你煲了汤，鸡汤，有助于伤口恢复的，你趁热喝点。”覃落潇将手中的保温桶提到陈央办公桌上放下，解开桶盖准备乘汤。呵。。。。这么一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也突然会煲汤了？人是最犯贱的生物，这一刻陈央是信了。
陈央看着覃落潇乘汤，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喝下去，然后瞬间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激怒，他伸手一挥，将一罐汤连带覃落潇手中的勺子全部扫落，眼看着滚烫的汤全部泼在覃落潇白皙的手上，那可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手的手。
“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哦，所以以后你要做饭洗衣擦地样样包揽。”阳光里覃落潇将修长的手指举到陈央面前微昂着头骄傲的说道，陈央连声答应，当时是为了敷衍，没想到，现在都还能记得。
覃落潇一声惨痛的惊呼惊醒陷落在回忆中的陈央，她的手瞬间已经红透，陈央微微皱了眉头，牙关微启说出三个字：“滚出去！”
覃落潇微愣了半瞬，随即又面带微笑，“好，等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出去。”说着转身从办公桌对面沙发旁的矮几上拿过抽纸，晃动她已经红肿的双手，慌慌忙忙的擦拭着陈央的办公桌。
玻璃窗外，叶婷婷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泪已滑落。她果然来找陈央了。潇潇，你一旦爱上，就一定要如此粉身碎骨吗？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这么迟？有些事情，既然迟了，就没有用了，潇潇，为什么你永远不懂？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梁诚，看到叶婷婷落着泪看了半响，却并没有进去将覃落潇拉出来，而是默默转身离开，这其中该有多少了解，和无奈。梁诚眉头微蹙，这一次这场戏，倒是有些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