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有些事,细思极恐(2)(1 / 1)
傅谅的事顺利解决后,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但这已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管过程如何,我要的是结果,只要傅谅能平安地被放出来,其他都不重要,至于傅辰,或许会有皇上收拾他……╮(╯▽╰)╭
六月十五乃是齐国立国之日,举国同庆。
皇上颁旨大赦天下,并率文武百官祭天祈福,告慰列祖列宗。到了晚上,京城内外取消宵禁,一年一度的国庆游园盛会如期举行。
在朝的这几年,我对祭天的厌恶程度远远超过了给傅谅收拾烂摊子,因为收拾烂摊子是脑力活,而祭天却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要么是顶着烈日一连站几个时辰,要么听僧侣念经一连跪几个时辰,还不给休息,不给喝水,连如厕都要打报告。最最讨厌的是,作为一个二品官员,我必须站在最前排。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府里时,已是作烂泥状累成了一摊……
饶是如此,我却依然抵挡不住游园会的诱惑。洗过澡稍事休息后,又鸡血满格地出门逛街去了。
是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凉风徐徐,暑意渐散。
随处可见大红灯笼高悬,微风过时,灯影绰绰,摇曳生姿。沿街瓦肆林立,小贩们争相叫卖。百姓纷纷出游,处处欢声笑语,一派欢喜繁华之景。
我东看看,西瞧瞧,买买胭脂,选选纨扇,简直不亦乐乎。
走得有些乏了,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抬眼望见前方一家露天茶肆中,两抹身影分外熟悉,便加快脚步走过去。
果然,傅惟和杨夙正悠悠然坐在街边饮茶,郑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周围没有其他随从。
一个温润清贵,一个风度翩翩,就这么随意谈笑着,便是游园会上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
大齐素来民风开放,姑娘们大都热情奔放,遇到心仪的男子,扔个手帕肚兜什么的都算是矜持的,直接上前勾搭才是正常。这就片刻的功夫,不少妹子争先恐后地占据他二人周围的座位,毫不掩饰爱慕之情,秋波一波接着一波,眼神一个比一个火辣,瞧那架势,好像恨不得直接贴上去!
原本平凡无奇的茶肆生意突然火爆起来,老板一张脸简直笑开了花。
我刚走到他们身边,便感觉眼刀从四面八方嗖嗖地飞过来,隐约间有种浑身穿孔的悲壮之感。
杨夙看见我,笑容顿时变得十分暧昧。他瞥了一眼傅惟,对我招手道:“戚大人,好巧啊,快过来坐。”
常叔很自觉地飘走了。我顶住压力坐下来,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圈,傅惟容笑淡淡,一袭月色锦袍将他衬得清峭出尘,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
我说:“那个……我随便逛逛,随便逛逛。”
“哎呀!”杨夙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道:“我忽然想起来,我爹找我有事,我得早点回家。你替我向先生问好,真是不好意思,我改日再去拜访他,今天就先走了哈!戚大人难得出来一次,你陪人家好好逛逛啊,哦呵呵呵!”说完,不待傅惟回答,腾地站起身,拔脚就走。
他一走,一部分姑娘跟着他走了。
我:“……”
这人,真的是九龙殿上那个旁征博引、舌战群臣的兵部主事吗……怎么感觉反差有点大= =#
我望着杨夙施施然远去的背影,问傅惟道:“你们是要去拜访什么人吗?”
他替我斟上一杯茶,解释道:“前任太傅李瑞安大人曾是杨夙的启蒙老师,后来他随父母移居西洋,十多年未见。这次回来之后,他忙于南征之事,一直没有时间拜访李大人,原本约好今晚一起去的。”
我了然点头,意念一动,道:“我也好久没见李大人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傅惟点头道好,又道:“方才他说的话不必在意,他就是个没正经的人。”
我将茶杯握在手里,茶香四溢,心道:杨夙真是个妙人,没正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没正经得很是时候呀哈哈。
我笑道:“杨大人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帮你,得友若此,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傅惟略凑近几分,唇畔是我熟悉的浅笑,温柔的目光一直看进了我的心底。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发,指尖微暖,若春风拂面。从额头一路到耳际,最后在脸颊旁停下,却久久没有收回。
细碎的触感激得我心脏猛然一收缩,浑身上下浮起阵阵酥麻,连脸颊都跟着隐隐发烫起来。我有些发愣,出神地将他望着,不觉恍然。
周围骤然响起茶杯碎裂声、含恨咒骂声,以及倒抽冷气声,旋即,剩下的姑娘纷纷掩面泪奔,我听见芳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傅惟全然没有在意周围的动静,薄唇微抿,笑道:“还有你啊。有你在我身边,真是三生有幸。谢谢你,玉琼。”他的眼神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教人莫名心悸。
恍然间,似有一股甘泉缓缓流过心间,甜得无法言语。我赧然垂眸,笑道:“其实,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四年前,爹爹遭人迫害,冤死牢狱之中,娘亲不愿独活人世,遂带着我烧炭自尽。所幸老天有眼,我没有死成。而后,我独自一人进京告御状,辗转流离,历尽艰难险阻,好几次险些丧命黄泉。若是没有遇见傅惟,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相知相遇,铭心刻骨。
我一字一句,轻声而坚定道:“相比起你的救恩之命,我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傅惟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半晌,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玉琼,你最近还好吗?听说你为了太子的事费心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语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听不出半分波澜。
我却有些不自在,干笑道:“还好,呃,多亏外祖母留下的医书,我才能这么快发现真相。根据我平时的观察,即便太子跟汉王不对盘也不会直接干架,他应当是被人下了五石散以致狂性大发。不过,就算我不查,皇上也已经起了疑心,毕竟太子是他亲手带大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他比谁都清楚。”
“你去找元君意,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件事?”
……就知道瞒不过他,不用想,肯定是妍歌说的,估计还没少添油加醋!我干笑道:“是、是的,他这人鼻子比狗还灵验,我就是想让他闻闻太子的衣服上有没有五石散的味道,他说有,也就肯定了我的猜测。”
“那,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暂时不知道,我怀疑……是汉王。”
傅惟静默一瞬,道:“罢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元君意此人深不可测,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尽量不要跟他有过多接触,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心念一动,道:“前几日皇上找我商讨伐宋之事,似乎有意让你挂帅,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他笑着反问我:“怎么?你不想让我去吗?”
“我当然想让你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不过……”我瞥他一眼,小声道:“战场上性命相搏,刀剑无眼,我担心你的安危……”
“真是傻姑娘……”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似嗔似宠道:“我是挂帅,又不是从军,你何时见过打仗需要元帅执刀杀敌的?再者说,即便要我亲自上阵,我也是当仁不让。若不能立下军功,单凭口口相传那点声誉,将来谁能信我服我?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得的。”
□□遗训立嫡以长,嫡长子傅谅刚满周岁即被立为太子,其他皇子无论多么出众,都注定与皇位无缘。多年来,傅惟一直韬光养晦,在外人看来,他专注文章诗词,对权势地位不争不抢,并在十五岁时主动要求离京外放,出任并州总管,为齐国戍守边疆。他这般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为的正是有朝一日有机会坐上九龙殿上那把交椅。
他想要的,岂止是不能轻易得到,皇上最是厌恶兄争弟夺,倘若稍有行差踏错,只怕连性命都要不保。
我默了默,叹息道:“最近太子连番出错,朝臣诸多不满,其实皇上已经动了那个念头……”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锣鼓声乐之声,响彻夜空。
一只表演队伍沿街缓缓而来,打头的是舞龙舞狮,巨龙通体金黄、吟啸翻腾,雄狮器宇轩昂、栩栩如生。紧随其后的是吐火龙、射火箭、踩高跷等的游艺杂耍。
百姓纷纷驻足围观,拍手叫好。
傅惟道:“难得出来一次,别说这些了。走,我们看表演去。”说完,拉起我向街边走去。
也罢,好不容易同他单独约会一次,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军国大政,还是先靠边站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整条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郑嘉手握长剑,在前方为我们开路,他警惕地扫视周围人群,仿佛随时就要拔剑而出。
我看了一眼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过来的百姓,对傅惟道:“要不然还是不要看了,这里鱼龙混杂,若是有刺客趁机对你不利,我们防不胜防。”
傅惟笑道:“玉琼,你太小瞧我了,从小到大想刺杀我的人还少吗?我现在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我一想也是,他的剑术之高连宫中禁军统领都比不上,加之常年在外带兵,功夫定然十分了得,恐怕寻常刺客都无法近身。
我仍是不放心道:“还是小心为妙。”
“没关系的,不用紧张。”他护着我艰难地往前移动,叮嘱道:“倒是你,一定要抓紧我,千万不要走散了。”
“哦!”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我立马握紧他的手,紧紧地靠在他身边,内心安全感爆棚。
其实,不用他提醒我也会这么做的,毕竟,能跟他亲密接触的机会实在太难得!
这趟出来,真是值了!
***
表演队伍一波接着一波,四周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我看得津津有味,傅惟在我耳畔问道:“喜欢吗?”
我使劲点头,“喜欢!从前在洛阳时,爹娘时常带我去杂技班看表演,来了大兴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了。”
“好,以后若是想看杂技,记得告诉我,我带你去。”
我欣喜道:“多谢殿下!”
他挑眉道:“又叫我殿下?早都告诉过你,不要这么叫我。”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睑,轻轻吐出那两个字,“阿惟。”
“玉琼。”他将我轻轻拢在怀里,湿热的气息肆意地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身子蓦然一颤,抬眼撞进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中,似有一把火一直从耳后烧到脸颊。
在我心里,无论多么精彩纷呈的表演,都抵不过他的扬眉浅笑的风华,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哪怕是万丈深渊、修罗地狱,我都喜欢。
若我不是太子少傅,他亦不是晋王殿下,我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我无须背负家仇,他亦没有经纶天下的野心,就这么平凡地相遇、相知、相守,那该有多好。
可惜,也只能是念想而已,毕竟,他的心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