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幽紫(1 / 1)
慕容穆道:“这件外衫是我送给云岩的。”
言下之意便是,为何穿在你的身上。
叶一勋也不打算瞒他,笑道:“我妻子已经不记得这件外衫从何而来了,她只是觉得我这样穿好看,所以便送给我了,而我,却是故意穿着它来见你。”
“故意?”慕容穆挑眉,“为什么故意?”
叶一勋道:“穆,我知道因为当年的事,你一直对云岩心存杀意,可是这么久了,你一直都没有动手,我本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慕容穆冷笑:“放下,你觉得我会放下?”
“我本以为你会,可是现在……”叶一勋摸着自己身上的那件紫衫,蹙眉道,“你居然将这件外衫送给她,你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已经猜不出了。”
慕容穆又笑了笑,却不是一贯的冷笑,那笑容中,是有一丝暖意的:“你怕我杀了她,所以故意穿着这件外衫来见我?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送这件外衫给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杀她。”
叶一勋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慕容穆道:“保她一命。”
“怎么说?”
慕容穆盯着叶一勋身上的那抹幽紫,道:“我一直都不懂,为什么这抹幽紫这般沉重,非要我们拿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来换,我父亲,又为什么非要我们这些所谓的继承人穿上这袭幽紫,包括我,包括他曾经最疼爱的然,而他自己却从来不碰。叶一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紫气东来,自古都是高贵之色,但也没有尊贵到让人甘愿放弃生命的地步。当年螭吻倒是比较偏爱这种颜色的,但螭吻性格喜素,所以穿衣配饰也大都会挑选淡淡的紫色,这般幽深的,她是决计不会碰的。
喜欢这种幽紫的也不是没有,起码在他的记忆中,就有一个人爱极了这种颜色,仿佛爱到了骨子里。
那个人是睚眦。
他认识睚眦万年,记忆中的睚眦永远都是一个样子,一袭幽紫,提着一柄邪肆猩红的长剑血睚眦,很少说话,很少表情,淡泊的仿佛遗世独立,可眼中却又有明显的欲望。
那欲望是对螭吻的,可螭吻被薰儿活剖了一颗心,他自己也被逼着自毁肉身,神元分离寄居于血吟和泪痕两柄软剑中。风无尘说,三十年前魔剑血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杀人的也是血吟自身。
千年积怨,睚眦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怨灵,那么,执念于这抹幽紫的人,很可能就是……
慕容穆适时地给予他提点:“五行孔雀一族本来是不修行杀劫的,可是千年之前,我爹得到了一本修炼血祭大阵的秘法,自此,千叶宫才开始杀人的。”
血祭大阵……叶一勋觉得自己的认知好像从哪里断掉了,那是极小的一环,不动声色地便引导了他的是非对错,究竟是哪里错了,他究竟是哪里开始错的?
天帝,魔祖罗睺,千叶轩一,谁是谁的敌,谁又是谁的友……叶一勋开始混乱,他惊觉,自己布置好的一切,或许就会因为这一步小小的错漏而满盘皆输。
叶一勋道:“穆,你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吗?”
慕容穆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信。”
慕容穆顿了顿才道:“三日前我带伏小曦回去了千叶宫,如今整个人间到处都有危机,千叶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我将人带回去,本是想用蛇毒以毒攻毒帮助她恢复神智,却意外发现了蛇坛的血祭大阵,再联系最近发生的一切,我才有所怀疑。我本以为对这紫衫情有独钟的是魔祖罗睺,可是现在看来,却又不是他了,但起初我将这件外衫送给离珈瑜,的确是希望可以在生死关头保她一命。”
叶一勋凝眸:“如果真的如你所言,执念于这抹幽紫的是睚眦的怨灵,你以为睚眦会因为他喜欢的颜色而饶过离珈瑜一命吗?”
“这世上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对云岩,我不过是想尽最后一份心而已。”慕容穆从预设的另一侧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约定的血毒,我为你取来了,要不要服下,你自己做决定。”
叶一勋看着慕容穆手中那个玲珑剔透的似能渗透出寒意的玉瓶,饶是已经做好了灰飞烟灭的准备,也本能地犹疑了一番才接过来。
叶一勋打开那个玉瓶,将里面玄色的药丸倒在掌心,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道:“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帮我送她离开,现在,我谁都信不过了。”
慕容穆抬头看了看天井上的亮光,十年前,他便是看着云岩从这里离开的。
慕容穆摸了摸预设腰间的另一个玉瓶,点了点头:“好。”
叶一勋笑了笑,仰脖,没有一丝犹豫地将手心的药丸服下,他最后看着的地方,也是天井的亮光,那将是,所有人最后的生路。
吉时已到。
小小的馔玉厅里面只有七个人,除了一对新人和身旁陪侍的严正昊和湘儿,便是主座之上充当新人高堂的叶逍和离崖,仅剩的风无尘也有重任在身,他是今日婚礼的司仪。
人虽然少,但是个个盛装华服,彼此间都极尽奢华的装扮。离珈瑜是真的就把这场婚礼看作是对她丧失的记忆的一个回忆,而对旁人而言,却是对叶一勋最后一次绽放光彩的机会的尊重。
叶一勋难得这般高兴,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到了,他握紧了身旁的人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礼堂里面走,像是真的初次成亲那般,青涩,激动,但其实,这不是第一次。
千年之前在枫叶谷,那时候虽然只有鹙和薰儿两个人,但是皇天后土在前,两心相知在后,他们凤冠霞帔喜气洋洋,绝不会比不上现在的一场形式婚礼。
锦盖之下的离珈瑜发觉叶一勋的手抖的厉害,不禁笑问:“你紧张吗?咱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你也这般紧张吗?”
不,当然不,那个时候的鹙一点儿也不紧张,神龙不死狴犴,何曾紧张害怕过?
他如今的手抖心慌,仅是因为……血毒的药效,发挥了。
叶一勋握紧了离珈瑜的手,笑答:“是啊,娶了个刁蛮的老婆回家,能不紧张吗?”
离珈瑜笑骂:“去你的,净口没遮拦。”
叶一勋就这样,牵着他的新娘的手,一步一步朝馔玉厅里面走。
拜堂成亲,不该少了父母高堂,叶一勋的高堂自然是叶逍,可离珈瑜没有了父母,离崖自幼照顾她长大,算是半个父亲,今日,便由离崖充当父亲,和叶逍一起坐在主座之上,承受这二人的叩首之礼。
只是今日的离崖看起来,格外的拘谨,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离珈瑜道:“崖叔,你怎么了?”
离崖连忙堆起笑容,道:“没事,没事,崖叔只是太开心了。”
可是这个笑容,分明不是开心的人该有的。
离珈瑜觉得不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叶一勋拦住了。
叶一勋并非没有发现异样,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而离崖如此,不过是紧张而已。
叶一勋笑道:“吉时已到,该拜堂了新娘子。”
离珈瑜这才作罢,将全副心思放到了拜堂上。
司仪风无尘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一拜天地……”
“轰隆”一声,晴空万里忽的乌云密布起来,疾风骤雨片刻便至,凌厉的令人骇然,馔玉厅里面的人纷纷面露异色,连一直都开开心心的离珈瑜都敛了笑容,却不是害怕,只是死死抓住了叶一勋的手,生怕叶一勋消失不见了一样:“叶一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