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溺水(1 / 1)
破旧的铁门里面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离珈瑜跟在叶一勋身后一路走过去,看见无数男男女女交缠调笑,衣香鬓影间尽显奢靡,或草丛暗处,或酒池肉林,或水榭石台,放浪形骸的程度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所见一幕幕都远远超出了离珈瑜的接受范围,她闭着眼睛往前走,听力却越发的灵敏,阵阵*耳语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脚步都虚浮了不少,一个不小心便被藤蔓绊倒,整个人跌进水池里去。
跌了进去才发现,原来有液体流动的并不一定是水池,里面流淌的也有可能是刺鼻的酒,在她落水后铺天盖地淹没而来,盖没了她的发顶,辛辣的酒涌入她的双耳,在她张嘴妄图换气的时候又呛入她的口腔。她没办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因为她从来不曾这样深的整个人浸在水里过,哪怕是在那个荒谬的梦境里,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样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本能让她拼了命的在沉重的液体之间扑腾,慌乱中她抓住了一个手臂,又或者说是那个手臂抓住了她,在她临近窒息前将她从酒池中捞了出来。
不过捞出来的只是一个脑袋,她的整副身躯都还浸在水中,害怕的抱紧了身旁那人的脖子。
或许勒的太紧了,那人也是面红耳赤的,不耐烦地想要甩掉她,却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个牢牢扒在他身上的八爪鱼,只好憋着一口气往岸边游,直到叶一勋从岸边将人拉了上去,他才松了口气。
叶一勋道:“多谢。”
他置若未闻,只淡淡的看了离珈瑜的脸一眼,就又重新回去他的酒池肉林,占据中央最好的位置,却一个人落寞地喝着酒。
叶一勋还未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脸不悦,身后的小厮连忙贴近他耳旁道:“那人叫慕容穆,是个塞外来的剑客,昨天才进来咱们地下赌坊,并不认得叶少。”
不知者不怪,叶一勋不与其计较,挥挥手让那小厮先离开,他要专心照顾一个笨蛋。
“怎么这样不当心?”叶一勋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自己却又急又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游泳都不会,哪怕要溺毙,也不该是在这样浅的池子里啊!”
离珈瑜被酒呛的一直撕心裂肺,脑子都有些不转了,直言道:“我怕水……”因为做过一个梦,真实的像现实一样的梦,她淹溺在一汪湖泊中,灭顶之灾一般,很久很久了,她一直都驱逐不开那种恐惧。
真巧,他也怕水。叶一勋怔了一阵,才缓了语气道:“原来如此,别怕,我在。”
离珈瑜猛地惊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叶一勋。
在陌生人面前自爆其短,他日双方敌对,随时可能因此而致自己于死地,她真的是昏了头了!
她用了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脑子也慢慢恢复运作。目及之处还是声色靡靡,她尽力不去看不去听,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不是想去大展宏图的地下赌坊吗?”
“地下赌坊?这里?”
叶一勋点点头,拉着她站起来:“还可以走吗?”
只不过是一点风丝,离珈瑜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还是抽回手拒绝那掌心的温暖:“可以。”
叶一勋这次难得的没有再把她的手拉回来,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在转角处忽然脚步加快,离珈瑜回来神来赶紧追上去,也要小跑才跟的上他。最后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想不到,失了武功的她,当真连个废人都不如,跑几步就喘成这样。
“你当真一点武功都没有了。”
叶一勋啧啧两声似在叹息,忽的抱紧了她以轻功向上,一跃跳上了最高的楼阁顶端,向下看,大展宏图的地下赌坊竟然就在脚下。
站在地势最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见这里的一切。
离珈瑜没想到这高屋建瓴的烟花之地后面,竟是一座类似倒置的陵墓一样的杯型院落,四周都被墙壁封住,只有抬头的一片天,更加没有想到这宛若陵墓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大型赌坊,四周是中小型赌桌,而人声鼎沸之地源于中央,生死相搏的擂台。
叶一勋得意道:“还不错吧,这个好地方,可是我找到的,又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时两年才建造完成,成为今日的地下赌坊。”
确实不错,够隐秘,也够凶残。
离珈瑜道:“这里究竟是赌坊还是擂台?”
叶一勋道:“这里叫‘大展宏图’,赌钱,亦赌命,赌这世上可下注的一切,只要你输得起。这里是最能让人花钱买乐子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大展宏图的地下赌坊,可不仅仅只有赌桌而已。”
还有美酒,还有女人,还有武斗……酒色财气,这里全聚满了。天下第一青楼,若是这里的一切都设在明处,恐怕鲍参翅肚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她的视线绕过一张又一张赌桌,听着大小豹子之后的悲喜交错,挤过涌动的人群,终于将注意力留在了擂台之上。台上的双方皆已挂了彩,拳头挥舞的同时唾液血液混着汗水溅落,人*错着不同的喊声,然后有人倒下,剩下的那个也摇摇欲坠。
“你猜站着的那个人在想什么?”
叶一勋脱口而出:“他赢了。”
离珈瑜哂笑:“是啊,他赢了,不只是他,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想着赢,然而无论输赢,总是失去的多,因为他们只是工具,真真正正的赢家只有幕后的东家。叶门,居然连叶门也这般了不起了。”
叶一勋听出她话里有话,也听出她的不高兴,一时之间却想不到是什么方面,只能着急解释:“我其实不算是真正的东家,我师父才是,我只不过是从七年前开始替大展宏图拓展了地下赌坊而已……”
或许是刚刚掉入酒池肉林时呛了几口酒,酒气上涌她有些醉了,又或许是身上的寒气发作了,她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叶一勋的脸明明靠她那样近,却也越来越看不清楚,似隔了层层的薄雾,真实却是虚幻,虚幻亦是真实。她看着他的脸,再次推开他的手他的怀抱,一点点后退。
她本以为自己是幕后操纵的那个人,十年前放弃尊崇无比的盟主之位也丝毫不觉得惋惜,因为总想着可以拿回来,总以为一定可以拿回来,可是变数这样多,不过区区十年,又不过是区区这几日,她已经没了当年的底气。
九岁的离珈瑜尚且没了初生牛犊的胆气,现在,十九岁的离珈瑜还可以靠什么支撑下去?
她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更加的天旋地转,脚步一错就从楼阁顶端摔下去。
这里不是枫叶谷,只是长得像而已。没想到她费了这样多心血,还是找不到枫叶谷,却又换来了再一次的打击,不堪重负,倒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死,这样简单的字眼,却能够终结她的一切烦忧,不如就死去吧,从这里摔下去万劫不复,死去,一了百了……
可惜有人不愿意让她死去,不是为了她离珈瑜,而是为了——云岩。
“额头好烫……云公子,醒醒!”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