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云岩(1 / 1)
洛阳初春多雨,云岩算是外地人,出门的时候没想着带把油纸伞,不过上街买串冰糖葫芦的功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差不多是闷头淋着跑回惠泽客栈的,一脚迈过门槛,人还没站稳店小二就迎上来了,抄起肩上那条万能的抹布殷勤地要帮他擦去身上的雨水。
云岩下意识躲开,抹布半途落空了,店小二悻悻笑道:“公子这一早是去哪转悠了,怎么淋成这样回来?”
“随便逛了逛。”云岩嫌弃地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裳,“劳烦给我准备些热水。”
店小二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人却是极懂得察言观色的,知道云岩现下没心情同他多讲,便也不多废话,笑呵呵道:“好嘞,您先上楼,热水马上给您送上去。”
云岩点点头上楼,进了房间后慌慌张张先解了外衣,免得浸湿了里面的衣服,结果衣服脱了一半,冰糖葫芦从怀中掉了出来。
这串冰糖葫芦本来是被油纸包着的,他放在怀中想回到客栈再吃,没想到半路下雨了,慌急跑回来就把藏着的东西给忘了。
冰糖葫芦摔在地上散开了,里面浸了些雨水,糖都化掉了,红糖变成黏黏的一片片,看着都让人没了胃口。云岩咽了咽口水,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来。
晨起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啊,他又瘦,没得多余油脂消耗,这会儿只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
店小二在外面叩门,说是送热水来的。他连忙把衣服又穿起来,也顾不得干湿,捏着衣领把门打开。
弄好了热水,屏风后面一片云雾缭绕,店小二笑眯眯道:“云公子,您可以洗了。”
云岩一直盯着地上的冰糖葫芦看,虽然卖相极差,可是他真的是饿了,竟有种将其捡起来吃掉的冲动。店小二眼尖,两步走上前弯腰就将东西捡了起来,裹好后朝窗外一扔……云岩惊诧地微微张大嘴巴,窗外是大马路,时不时有流浪狗跑过,他想,狗大概是不会嫌弃卖相的。
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响了一声,但想着店里的饭菜,他极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去备些吃食送上来吧。”
店小二还是很有眼力价的,道:“您是饿了吧?咱们店里的东西确实不怎么样,您不如出去尝尝别家店的。出了咱们客栈朝北走一条街,在人流最旺的地方就有一家上号的食肆,保管您满意!”
云岩来了兴致,却不禁好笑道:“这般推荐别家的吃食,小心你们掌柜的知道了扣你的工钱。”
店小二笑嘻嘻:“那也得顾客至上呀!”
云岩满意的笑了笑:“说得好,你在这间小客栈里算是屈才了。”
店小二憨笑着不说话,提着水桶就出去了,还不忘替他把门给关上。
泡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想着反正还早,不如就听店小二建议,去尝尝那家食肆的饭菜。
按提示索食肆,转来转去只看到一家茶馆,名曰“一品茗香”。云岩来回找了很久都没看到有类似食肆的地方,最后又气又累,干脆进了茶馆,心想那里没吃的总归能有些茶水和点心果腹。
一品茗香,倒是个有书香气息的名字,抬头看了看高高悬挂的牌匾,镀金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绝对算得上好字,想必写字的人,也当是个书法大家。未至晌午,里面的人并不多,他进去上三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僻静处,还没等他坐定,就已经有小厮点头哈腰地过来了。
小厮虽然穿的是麻衣,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笑容可掬地端了壶清水,先满上了他跟前的杯子:“客官想吃些什么,我们店里研制了几道新菜,您要不要尝尝?”
他端起斟满的杯子疑惑道:“一品茗香,不是茶馆吗?”
小厮不慌不忙道:“客官是初次来洛阳吧?难怪了,其实我们少东家当初写下这四个大字的时候也说过这话,不过我们一品茗香最出名的确实是菜肴,茶水只能算是一般。”
“哦,这么说门外的匾额是你们少东家写的了?”
小厮边点头边递上了菜单:“是呀,我们少东家可厉害了,能文能武,心地还好呢,多少人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啊,我要是个姑娘,立马就去嫁给他去。”
云岩闷笑:“还好你不是个姑娘,你们少东家的运气不错。”
小厮没听懂云岩的话外音,只憨憨地笑问:“公子您要吃些什么?”
云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上好的君山银针,沸水冲泡后数根挺直,从明黄色的茶水中直立向上,宛若雨后春笋一般令看者赏心悦目。茶味更是不凡,杏黄茶汁,香气清鲜,简直可谓茶中琼浆。
就这样还只叫一般,看来这里的菜色定是不差,说不定水准可以媲美京都名厨。
他放下杯子,也没看一旁的菜单,便道:“先上几道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吧。”
小厮响亮地“哎”了一声,欢快地捧着茶壶下去了。
菜尚未上来,客人已经慢慢多了起来。
云岩挑了窗边,又是三楼雅座,关了窗后比较清净,反倒能清清楚楚听见隔壁桌子三名武夫的对话。
云岩背对他们,听声音不觉有些耳熟,偏头看了看,原来是西门缺的亲随,张氏三兄弟。
西门舵本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三,自十年前离家退出江湖便同上官堡和叶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五年前的比武大会上西门缺略胜上官洛半招,赢得了盟主的宝座,整个江湖的格局便也随之而变。这些年来西门舵迅速扩张势力,如今西门缺一人之下下辖九九八十一分舵,遍及天下,除了最得力的赵钱孙李四舵,便要数张氏三兄弟最为得势。
云岩转过头,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听见张大低声道:“舵主此番派我们兄弟三人前来洛阳,就是为了探查魔剑的下落,不过总舵主为人谨慎,不可能只派了我们来。据说,孙、李二位分舵主也亲自带人过来了,所以寻查之事务必竭尽全力,若是成了,我们兄弟三人便有希望取代孙、李两舵。”
张二道:“自是要竭尽全力的,不过这魔剑究竟是何方神物,值得舵主这般重视?”
“二哥有所不知。”张三道,“这魔剑名唤血吟,乃是铸剑名师隐彦的得意之作,乃由天外玄铁所铸造。这世上大抵已经没有几人见过血吟的真面目了,只听说血吟通体血红薄如蝉翼,一旦触及人体伤口便可从溃口吸走身体的血液,非啜饮殆尽不可,因此才被称作嗜血魔剑。魔剑血吟三十年前曾经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却于东瀛武士初次挑战中原武林之后神秘失踪。”
“魔剑的确消失了近三十年。”张大接道:“不过一月前滟滪坡附近发生爆炸,有人在坍塌的土堆里发现了血吟,已经献给了上官堡堡主上官洛。”
张二道:“那我们应该去上官堡偷剑,来洛阳做什么?”
张大摇头道:“上官堡机关重重,我们不宜硬闯,免得失手被擒连累西门舵。再过半月,洛阳将要举行一次百花大会,为叶门的大小姐叶一嫣和上官堡的少堡主上官本哲订亲,据说这一次不仅有千金难求的百花蜜酿,还有那把魔剑作为压轴之礼。近日内上官堡定会派人前来洛阳,你说,魔剑还能不跟着一起来吗?”
张二拍手道:“那我们就等着上官堡的人来,在途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剑给偷回来!”
“此计甚好,不过……”
“三弟心中有疑虑?”张氏兄弟三人中虽以张大武功最高,可是要论谋略,还是最小的张三略胜一筹。张大瞧张三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肯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张三顿了半响,问:“二位哥哥,你们说,总舵主为何处心积虑非要得到这魔剑不可呢?”
张大缄默不语,张二看了看张大,问道:“为兄不知,三弟你来说。”
张三道:“二位哥哥定是忘记三个月后是什么日子了。”
“三个月后?”张二疑道,“不就是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吗?十年前秋水山庄放弃了盟主的位子,早些年三大家族一直为至高位争抢不休,但一直未曾有结论,不得已暂定了五年一期的武林大会,各凭本事抢夺盟主的位子。咱家总舵主已夺得盟主之位,武功自是天下第一,何须那魔剑来锦上添花?”
“不是锦上添花!”张大突然道,“是雪中送炭呀!”
张三略有深意地笑起来:“大哥说的不错。十年前上官堡本是同咱西门舵交好,自咱们总舵主当了武林盟主之后反倒同叶门亲密起来了。如今上官堡和叶门即将结为儿女亲家,势力必定大增,又有魔剑造势,对西门舵是大大的不利,所以魔剑咱们非得到不可。不过,你们懂得先行探查半路抢剑,旁人自然也是懂的……”
张三停了停,视线绕过张二落在数米外的云岩背上,张大张二也转过身去,看见窗边一直不动声色的云岩,心中突然紧张起来,拿了一旁的武器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