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换娇娘(1 / 1)
沈家如今在东篱也算是有点小名气,之所以那么急着嫁女儿,追根究底,是因为这个女儿太不省心了。
沈氏如今十六了,一年前同新进沈家的一个俊朗花农勾搭上,一来二去就苟合了。若不是后来发现怀了身孕,沈家人只怕也被她给蒙在鼓里。
仗杀了花农后,沈家逼着沈氏服了堕胎药,然后就急不可待地到处托人说亲了。
媒人受不住,在晏暹面前哭得泪涕横流,老老实实地把沈家交代的那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沈家人跟管姨娘商量这门婚事的时候,并未把事情说出来,只是提过沈氏的脾气有些不大好,管姨娘想着大户人家的娘子左右都有些脾气,便也没在意。
可眼下媒人把沈家的那些事一说出来,管姨娘的脸都白了,“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自责。
晏暹心头有气,看着绷着脸沉默不语的长子,心疼地不行:“这门婚事必须退!”
晏家可以不要脸面,但是绝不能让这样不干净的女人进门!
管姨娘一哆嗦,落下一滴泪来:“可是阿郎……要是惹恼了沈家,俩家的生意……”
这时候管姨娘还想着外头和沈家合作的声音,竟话里话外流露出将错就错的想法来。晏畈眼眶一热,随即跪在她身旁,对着晏暹“咚咚咚”磕头。
“阿爹,这一桩生意没了,咱们还有别的,晏氏在东篱这么多年,根基深厚,不会因为一桩婚事就败了。若是让那样不守妇道的娘子做了晏府长媳,纸包不住火,日后事情传出去了,才是坏了晏氏的名声!”
管姨娘大吃一惊,实没想到自己所出的儿子,竟在这时候毅然选择站在晏节的身边。她咬咬牙,似有委屈:“是我的错,没能打听清楚,就匆忙应了这事。即便是好心办了坏事,那总归也是做错了……”
平心而论,管姨娘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晏雉不知大娘苗氏是个怎样的人,只是从有胆给管姨娘这样精明能干又聪慧机敏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开脸来看,苗氏应当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不然哪里拿捏得住她。
晏雉回身靠在晏节的怀里,抿着嘴唇不说话。
东篱如今都知道晏沈两家要结亲,但究竟娶的是沈家哪位小娘子,沈家却瞒得牢牢的。只怕早早就备了后手。
再说起熊氏今日所见,晏暹简直就要破口大骂。
那花农是死了,当时帮着沈氏遮掩的几个丫鬟也都杖毙了,可沈氏生性如此,那日才在樊楼被晏节气到,当夜回了府,就于那旁支的沈家郎君成了事。
据说闹了一夜,把沈家人气得不行,又杖毙了一批丫鬟。
熊氏本想去沈家坐一坐,不想轿子才从沈家后门过,一旁的巷子里传来男女嬉闹的声音,她掀了轿帘往声音处一看,竟是见着一男一女躲在巷子中,竟幕天席地的就搂抱在一起。
她才要停轿,忽听得一声“绑了”,就见从旁边突然蹿出十几人,手里拿着捆绑麻绳扑过去,几下将那对男女捆绑结实了从巷子里拉了出来。
熊氏下轿回头,就看见了绷着脸的晏节,和站在晏节身旁,脸色苍白的沈大郎。
晏暹气得哆嗦,管姨娘这回再想说话,也实在没了可说的地方。
这还好是还没正式下聘礼,这要是下了,还没成亲一顶鲜绿的帽子就已经戴在了晏府的头上。
“退了!赶紧退了!”晏暹拍着桌子,大声道,“这即便是亲戚,还知道男女大防呢,这简直就是不要脸!”
熊氏不语,伸手摸了摸靠在晏节怀里的女儿。
媒人磕头,打了几个哆嗦:“退……一定退……”
屋里还在说话,外面传来阿桑有些惊诧的声音:“秦叔,这几位是……”话音未落,有人便径直闯了进来,晏暹拍案而起:“你沈家眼里还有没有我们晏家?是当我晏家无人不成!青天白日,竟然直闯!”
晏家兄弟此刻也腾地站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来人。
来者一行三人,门外还候着几个仆从。这会儿见屋里的样子,当头一人咳嗽两声,掬手郑重行了一礼。
“亲家,这事是我的错!”
沈谷秋开口第一句就是向着晏暹认了错。晏暹愕然,可火气也腾地起来了,收也收不住。
“沈谷秋!你动的好心思,这样的女儿,你也想嫁进晏府!”
沈谷秋自知理亏,身后的沈大郎几步上前噗通就跪了,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世伯,我代阿爹向您磕头赔罪!妹妹如今已经被阿爹关起来了,这事绝不会往外传!”
沈谷秋也从旁道:“等过几日,我就将这不孝女送到乡下配个人嫁了。只是我们俩家的交情,万不可因了她毁于一旦!”
商人重利轻情意,晏雉到今日真正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沈家人开口就认了错,也将沈氏关了起来。晏家虽想着退亲,可耐不住沈家人百般恳求,最后竟同意了李代桃僵之法。
晏雉猜对了。
沈家果然早早就备了后手——所谓的李代桃僵,不过是将沈家另一位娘子,代替沈氏出嫁。俩家人结亲的事,旁人只知道有这一位娘子,却不知行几。
不多日,这一位的生辰八字,也被送到了晏府。
照理,这生辰八字到手之后是要去算上一算的。
因为出了先前的事,为了名声,这一回的八字只能偷偷的去算。管姨娘本想接手,不想熊氏因拗不过晏雉的恳求,先一步从晏暹手里拿过生辰八字,一早就出门去了东篱城外的永宁寺。
回来后,下定、行聘、下财礼的事便紧锣密鼓起来。一桩接着一桩,竟连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小佛堂内,佛香袅袅,宝瓶观音像目光怜悯地望着堂内四人。
熊氏坐在佛龛前,轻轻敲着木鱼。身后立着晏节,和抱着晏雉的殷氏。
静默了许久,晏雉才听到熊氏开了口。
“这一位,是沈家庶女,行十三,我亲自去相看过了,是个好孩子。想来沈家拿她原本有别的安排,但出了之前的事,只得将她推出来替嫁。”
晏雉抬头,见兄长紧绷着嘴角,沉默不语,怕他心中不喜,忙伸手要抱抱。
晏节抱过晏雉,见她的眼里挂着担忧,弯了弯唇角,低声道:“母亲既然说好,应当就是好的。”
晏雉眼睛涩涩的,搂紧了兄长的脖子。
一个月后,立夏。
晏沈两家结亲。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去了沈家。晏雉很想随行,奈何阿爹不许,只得被殷氏抱着在家中四处走走看看。
她因为早年跟着熊氏吃过一年斋,身子瘦弱,六岁的年纪,身子看起来却不过四五岁,是以即便被殷氏抱着,也丝毫不显得突兀。
来吃喜酒的夫人娘子们见了她,都喜欢上前逗弄逗弄。等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近了,晏雉抓着殷氏的衣襟,吵嚷着说要去前头看看。
到底年纪还小,用不着顾念什么男女大防。殷氏不得已,抱着她去了门前。
门外头,媒人正端着一碗饭在花轿前叫道:“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小娘子,开口接饭吧。”
晏雉看着轿帘被人掀开一角,媒人弯身进去,似是喂了新娘子一口饭。然后,媒人退出轿子,将碗筷转身递给一旁的丫鬟,自己又去搀着新娘子下了花轿。
上一世的时候,晏雉没能亲眼看着沈氏进门,这一回她不愿再错过任何一件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门外的热闹。
阴阳克择官拿着盛瞒了五谷钱果草节的花斗,向门口撒去,口中念着咒语祝词,门外的小孩争先恐后地去捡拾。晏雉不懂这些,低声询问。殷氏便从旁解释。
“这是撒谷豆,可以压住三煞,这样新娘子就能进门了,不然会对阿郎和娘子不好,还会影响子嗣。”殷氏说着,想把晏雉放下,好让她也过去捡捡谷豆。
晏雉摇头,又看见新娘踏着地上的青布条被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着,缓缓往屋内走。
跨马鞍,坐富贵。晏家的亲戚这时候全部去外面接待沈家的来客,屋内只余新娘子和几个丫鬟女婢。
晏氏的小娘子们这时候都围在门口,想往屋里走,又怕惹得新娘子不快,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到底还是堵在门口张望算了。
晏雉挣扎着让殷氏将自己放下,然后迈开小短腿,挤进人群。
门口堵着的都是晏氏旁支家里的小娘子,有不认识晏雉的,被挤得有些不高兴,可一见着她身上穿的衣裳,手上脖子上的首饰,约莫猜出是本家的小娘子,便瘪了瘪嘴,让开条道,让她进了屋。
屋里的丫鬟是跟着新娘子从沈家过来的,正听着门外的动静觉得有些吵闹,便见有个小娘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丫鬟一愣,怕是哪家的小娘子顽皮,伸手要去拦她,却见小娘子绕过她,径直跑到新娘子面前,站定,微微喘气道:“你就是我大嫂吗?”
丫鬟想说话,新娘子却抬手轻轻一摆,柔声应道:“我是。”
晏雉静下心来,走上前。令人瞠目的是,她竟伸出手,握住新娘子露在衣袖外的细白的手指,叹息道:“你会待大哥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