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礼物(二)(1 / 1)
关于第二天的行程,承太郎当然是有自己的安排的。杜王大饭店后面有一片自设的私人海滩,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后面观察海星以便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这次也不例外,然后晚上就去和SPW财团的人会合,审问音石明「弓」与「箭」的下落,但是因为黛玻菈的缘故,这些行程全被推迟了,仅仅只是注视着她的睡颜而已,他就能在醒来之后待在床上毫无目的地躺上两个多小时。
虽然分隔了足足半年多,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蜷缩在他怀中睡觉,承太郎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一下她的唇、耳垂还有散落在肩颈处的棕色发丝。直到在睡梦中的黛玻菈因为痒意转头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在彻底失去了逗弄她的机会以后,承太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起床了。
现在是八点三刻,距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推迟了两个多小时,但现在起床去海滩应该还来得及完成今天的作业,然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叫好客房服务回来,应该正好能赶上黛玻菈起来。不然再拖下去,等到黛玻菈醒过来,她又会一边叫着好饿好饿,然后一边赖在床上不肯下来。
床对于黛玻菈来说,简直比任何一种替身攻击都还要可怕。
承太郎忍不住因为自己的想象而露出了轻微的笑意,接着他小心地起身下了床,在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以后便带上观察所需的东西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今天的论文研究仍然十分顺利,大约中午十一点的时候,承太郎带着自己也不太明白从何而来的好心情离开了海滩,他本来打算在前台订好客房服务就直接回房,但在那之前,他却被一个听上去有些意外的声音叫住了。
“咦?承太郎吗?”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仗助的,而当承太郎回身去看时,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正要上去找你呢,没想到在大厅就遇到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啦这个……”仗助示意了一下手里用礼盒包装着的东西,“昨天我不是和黛玻菈说了要补你礼物吗?怎么,她没跟你说吗?所以今天我就是来送礼物的,我觉得贵重的东西可能承太郎根本看不上,所以干脆听老妈的送了点吃的,这是我们杜王町的特产腌牛肝啦,你让这边的厨师处理一下就能吃了,只要是杜王町的本地人,对腌牛肝就都很熟悉,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做。”
仗助这么一长串话听起来其实很啰嗦,但承太郎还是认真听完了,然后在接过礼盒时礼貌地道了谢。
仗助因此忍不住道,“听承太郎对我说谢谢的感觉好奇怪啊……”
“……”
因为实在不擅长应对善意的关系,所以承太郎这时候完全接不上仗助的话,好在仗助很快将话题转到了音石明身上,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往电梯间走,仗助看上去似乎是打算跟着他走到电梯前,然后就回家去,而当仗助表示他晚上要一起去监狱探视音石明时,电梯也正好跟着落到底层。
就在承太郎准备进入电梯,打算和仗助告别时,仗助却忽然脱口道,“承太郎,你和黛玻菈和好了吗?”
“……?”承太郎停下了脚步,任由电梯门缓缓合上,然后露出了有些困惑不解的表情……不,与其说是困惑不解,倒不如说是莫名其妙,“我和黛玻菈……?”
“是啊,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啊,不对……应该说是有矛盾。总之,现在怎么样了呢?”
承太郎根本听不懂仗助的话,但她并没有急于反驳这件事,而是先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当然不认为自己和黛玻菈之间有什么矛盾,但仗助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的,能让他产生这种误解的人只会是……想到这里,承太郎简单地回答道,“我和她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喔……”承太郎都已经这么说了,仗助自然是不好再问什么,很快乖乖地和承太郎告别离开。
承太郎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黛玻菈已经起床了。正待在书房里将头侧靠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他那些枯燥的学术书籍打发时间,看起来好像仍然非常困倦的样子。
承太郎走过去将包放在书桌上,盖起了那本黛玻菈其实根本没在看的书籍,然后在黛玻菈抬眼看他的时候,一边抬手揉乱了她脑后的发丝,一边开口道,“你和仗助说了什么?”
“……?”黛玻菈和刚才的他一样,脸上浮现出了迷惑的神色。
承太郎继续道,“他以为我们吵架了。”
就和承太郎预料的一样,这件事果然和黛玻菈有关。因为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黛玻菈立刻显得非常局促不安,“……我没对他说过我们有在吵架啊……”
“那就是说了别的?你说了什么?”
“……”黛玻菈眨了眨眼,她现在只想说个谎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说谎,把这件事说清楚对彼此会更有好处,“因为承太郎这两周都不理我的关系,所以我想……承太郎果然还是因为我马上又要出发去意大利而生气了吧。当然,我没对仗助说这些,只是因为这些事,仗助看出了我有点……烦恼……”
黛玻菈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指责承太郎不该因为这种小事生她的气,但实际上她想说的是……她很抱歉。
她也一点都不想离开他。
“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觉得我生气了?”承太郎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捉摸。
黛玻菈在椅子上慢慢坐直,不安地绞弄了一阵自己的手指,然后抬眼看向承太郎,接着……点了点头。
“我的确很生气。”承太郎立刻给予了回应。
“……嗯。”就和承太郎一样,黛玻菈的回答也很简单,但其实她现在脑袋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这还是承太郎第一次对她将要做的事表现出这么明确的不满,但她却不能解释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她答应了波鲁纳雷夫,那么就不会食言,这又不是去旅游,向朋友道个歉就能推掉。波鲁纳雷夫需要她的帮助,而她也不可能坐视朋友独自一人去直面危险……所以,还是那句话,不能履行的保证和道歉等于无意义。
她现在心里真的很堵,但就在这时候,承太郎却继续道,“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对我自己。”
“……诶?”黛玻菈愣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承……太郎?”
“我对自己很生气。我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这是我曾经承诺过的事,但是我却没能做到,所以我们之前才会不得不分开那么久,而之后还有更长的时间不能在一起。”承太郎垂下了翠色的眼,直视着她。
这下,黛玻菈是真的傻了,“……是这样吗?”
从承太郎的话语和神色里她都看的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承太郎没在生她的气,这一点她当然是很高兴啦,但是……
“学业的事,那是承太郎的人生目标,当然要去好好实现,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责怪承太郎的。我也不是一意孤行地就选择了被迪奥的亡魂驱使着东奔西走的路吗?真的不用……就为这个而生自己的气,我是这样想的。”
因为对承太郎内心的真实想法太过措手不及的关系,黛玻菈的宽慰稍微有些词不达意,而承太郎看起来也仍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两人彼此间沉默了一阵后,承太郎忽然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是没有回应你的哪一句话?还是哪天忘记了和你说早安和晚安?”
“这个,我……”黛玻菈的眼神顿时飘忽了起来,“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了,总之……”
“想不起来?不对,是因为——”承太郎的声音里染上了些微的笑意,在这方面,承太郎的头脑永远转的特别快,往往只需要一个字眼、一个眼神,他就能理解一切,“——我没有抱你的关系吧?”
在日本,抱这个单字指代的就是男女之事。承太郎的用词已经非常委婉克制了,不然他完全可以说的再直白一点,但尽管如此,潮红还是迅速在黛玻菈脸上晕染开来,“不、不是的。当然不是,我……”
“因为你说你想休息。”承太郎直接无视了黛玻菈那些技巧低劣的掩饰,“辛苦了大半年,所以这三周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来杜王町看没见过的景色、吃没吃过的美食,然后每天都睡足十二个小时——这是你的原话,所以我不想打扰你休息,明白吗?”
“是……这样吗?”黛玻菈愣愣地回问道,她现在好像就只会说这句话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不打自招。
“现在看来,你的确是什么事都不想做,但是床事除外,对吗?”
昨晚的事……可能也并不是什么礼物。
“才、才不是!”
终于将事情说清楚了,承太郎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又伸手揉了揉黛玻菈的脑袋。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误会,竟然能让她因此整整烦恼两周。他们两个……好像总是这样,遇事总是喜欢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然后彻底钻入牛角尖,要过很久才能解开矛盾。不过,这次要负更多责任的人的确是他,他习惯性的沉默给黛玻菈带去了困扰,他很抱歉,但抱歉之后他却禁不住产生了一些……卑劣的喜悦之情。
他在十八岁的时候,用不是非常正当的手段得到了她。自那以后,对她的控制欲和独占欲便与日俱增。有时候他仅仅只是想到如果他没有在卡拉奇与黛玻菈相遇,那么她就会有属于别人的可能,都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嫉妒之情,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他是如此地……深爱着她,所以那时候他对黛玻菈是否也对他抱有同样程度的感情这件事,一直心存忐忑。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渐渐打消了他的疑虑,但是不再怀疑和真正亲眼看到……是不同的。
现在的黛玻菈,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彼此相爱这件事,因此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实感。不过,在喜悦过后,他却隐约地……有些恐惧。
他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得到命运这样无理由的厚待。
幸福的人生固然令人高兴,但太过幸福的话,却也会让人惶恐这份幸福能不能一直延续到今后。
“黛玻菈,你一定要每次都让我把事情解释得那么清楚,才能明白吗?”
明明就是因为她的一根筋才会造成误会,但这时候黛玻菈却特别理直气壮地道,“当然了,我又没有读心的能力,如果不说的话,我怎么可能明白承太郎的想法啊。比如说,承太郎几乎从来不对我说……能够表明心意的话,所以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承太郎是不是厌烦我了啊……之类的……”
承太郎挑了挑眉道,“我不说吗?”
“一般都会说的那句……”黛玻菈停顿了一下,“‘我爱你’,承太郎就没怎么说过啊……”
十年来,她听到这句话的次数连十次都不到,这难道不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吗?
“你想听我表白?”承太郎非常直接地问道。
其实他现在……有点想笑,不过这并不是取笑的意思,而是溢满了高兴、喜悦及欣喜的……笑。一直以来,黛玻菈遇事都很独立,就算他不在她身边,她也能一个人解决问题,除了人生前十七年所遭受的孤独让她喜欢在情感上依赖别人以外,她并没有什么非常需要他的地方。他不能说这样的性格不好,如果黛玻菈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上她,但在早已经爱上她的前提下,听到这样的请求,他真的是……非常高兴。
在听到承太郎的提问后,黛玻菈略微怔了一下,然后便充满期待地点了点头。
承太郎抬手从黛玻菈的下巴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用拇指摩挲着她眼睛下面的轮廓,“虽然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我对你……还是有很多性幻想。”
这句话让黛玻菈愣了大概……三秒钟左右吧,然后她立刻就炸毛了,“不对……不对吧?这算什么啊?难道这就是承太郎的表白吗?”
“不然呢?”
“这种变态的……你自己想想就好了,不用拿出来告诉我啊!”
“变态?难道你对我没有幻想吗?”
“没、没有啦!当然没有!”
“真的?”
“……总之,承太郎你……先换一句啦……”
“哦。”承太郎在答应下来以后继续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忍耐,但偶尔也会自己解决,不过从头到尾想的都是你。”
“……”黛玻菈都不知道怎么纠正这些问题发言了,“能不能……别再描述你脑袋里的黄色废料了?承太郎,我想听的是——”
“我爱你。”
突然而至的告白,让黛玻菈蓦地停下了话语、睁大了双眼,承太郎的语速和说话的时机让这份难得的告白快得就像是在海面下一闪而逝的飞旋原海豚,但黛玻菈还是听清了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
在红着脸消化了好一会儿以后,黛玻菈忍不住要求道,“承太郎,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不可以。”
“……诶?”
“这是今年的份。”
黛玻菈有些艰难地重申了承太郎话里的意思,难以置信道,“这句话……一年就只有一次吗?”
“没错,次数多了的话,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印象深刻了,而且——”承太郎俯下身,用双手穿过黛玻菈的膝弯和脊背,将她横抱起来放在了书桌上,然后靠过去慢慢地褪下了她的裙子在背后的拉链,“爱这种东西,我还是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
距离黛玻菈离开杜王町的时间,还有六天。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么在剩下的六天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充分地将本该在过去两周就得到的东西,完整地取回来。
就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