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1 / 1)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触目所及的是头顶那片一尘不染的雪白天花板。
坐在床边的男人正用缠着白色绷带的手指动作娴熟的握着小巧的水果刀削着苹果,浅黄色的果皮打着旋儿弯弯曲曲的落在半空中却没有断掉的预兆。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的瓷碗里,站起身将另一只完好的手放在我额头上量了量,“呼”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烧已经退了。”
男人手掌的温度还停留在额头上,我刚想开口说话,喉咙却发出了抗议。
莫尔琴倒了一杯温开水扶我坐起来喂给我喝,善解人意的说:“已经没事了,医生说你只是左小腿骨折以及因为受凉而发烧……但是,恐怕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要在床上度过了。”
“对不起……都是老师的错。”
重复的自责的道歉在已然发生的事实面前只会显得多余且毫无意义,但是中年男人却依旧谦卑可怜的向比自己年轻的学生做着放低身份的自我检讨。
我抬眼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些困惑。
明明是平凡无奇的三十岁老男人的面孔,可怜兮兮的泛红鼻尖,以及清澈湿润得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却别有一番风情。
到底是有什么不同呢?
我突然想起来了,是眼镜!
摘下眼镜后的男人与之前戴着眼镜的男人截然不同,就像两个人一样。如果说戴眼镜的男人是窝囊平庸的,那么摘下眼镜后的男人却多了一丝清纯平添了一分奇特的诱惑。
用“诱惑”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个男人,而且是中年男人,未免有些奇怪,但是这个词语放在摘下眼镜的莫尔琴身上却刚刚好。
“小锐……你在想什么?”
男人迷惑的偏头望着我,这时,病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几个气喘吁吁的男生闯了进来。
“还好你没事,让我看看你这是伤到哪里了?”
“真佩服你,找个人而已,却把自己搞成这样!”
骆少羽、骆少棠毫不留情的嘲笑着我却一脸关心的凑到了病床边来,一脸沉静的程亦寒看了我一眼后,却直接走向床这边的莫尔琴。
“老师,失踪的那两个女生昨晚已经安全到家了。”
清清楚楚的话音刚落,原本吵吵闹闹的病房里倏地安静了下来。
骆少棠偷偷朝我挤眉弄眼,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是君浩、赵佳琪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目的无非是恐吓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班主任而已。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我跟老师会滚下山坡,险些酿成大祸。
就在我们各怀鬼胎的时候,莫尔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就像冬日没有一丝波纹的结冰湖面一样。
“哦,没事就好。”
接下来他与程亦寒的对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看样子大概就是交接有关放假安排通知之类的事宜。
等等,为什么他不回学校上课,就算马上就快放暑假了,班主任旷课缺勤的话是会被严惩的。
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般,莫尔琴云淡风轻的解释道:“你放心,你受伤老师也有责任。所以在你养病卧床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好歹也有个照应。”
几声清脆的掌声传来,我讶异的抬头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骆少棠他们跑了个没影,走进单人病房的不速之客脸上噙着一丝轻慢自得的笑容:“小锐有如此尽心尽责的好老师,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可以放心了。”
站在病床旁的中年男人拘谨不安的微微颌首寒暄:“严先生好。”
待严锋走近后,莫尔琴突然做出一个鞠躬道歉的动作,弯下的身子一直保持着谦卑的弧度,老派的做法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当老师的责任……真的很抱歉……所以,严锐的医疗费用以及需要人照顾看护的地方,我通通会承担……”
严锋意外的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眸却朝我望来。
我无辜的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目光意有所指的落向了自己被高高吊起固定住的左腿。
严锋虚虚扶起保持鞠躬动作的莫尔琴,笑眯眯的说:“哪里哪里,老师无需自责。我听景区的工作人员说,还是老师亲自背着高烧昏迷的小锐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找到了救援,真是不容易啊。”
莫尔琴背着我走了很远的山路寻求救援?
为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散乱的记忆里只有紧紧贴住浑身湿冷的自己的那片细腻温暖的肌肤……
“那是我应该做的。”莫尔琴客套着,渐渐的镇定了下来。
严锋捏了一把我的脸颊,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他轻松自在的说:“老师愿意照顾卧床的小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刚好我这个月都不在S市,有莫老师照顾小锐的话,我这个做人兄长的也可以放心了。”
莫尔琴显然也没有料到严锋会变得如此好说话,措手不及的回应道:“我会好好照顾小锐的。”
“哥,你又要去哪里啊?!”我不满的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控诉。
“上个月我就已经订好了去塞班岛的行程,啊,如果你没有受伤的话,也应该跟我一起去度假的吧?”严锋故作失望的叹息一声,“真是时运不济的小锐啊,只好留你在这里乖乖养一个月的伤了。”
我怨念的瞪着洋洋得意的严锋,莫尔琴无奈的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恶趣味的兄长在离开之前,突然俯身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那个约定骆家小子已经告诉我了哦,祝你成功。哥哥度假归来的时候会记得帮你好好庆祝一番的!”
约定?骆少羽?
我顿时想起了那个所谓“狩猎老师”的游戏,只觉整个脑袋都大了。
莫尔琴抬头看了一眼支架上挂着的输液瓶,玩笑一般的感叹道:“看来你哥哥是打算把你暑假‘卖’给我了。”
我有气无力的哼哼:“老师可不要乘机惩罚我这个负伤学生。”
“哦?那么负伤学生有犯过什么错误值得老师去惩罚报复的吗?”
状若不经意的对话却让我的心猛地一颤,我抬眼望去,男人依旧温和的微笑着,一无所知的模样就像一头纯白的羊羔。
我的脑海里骤然之间突然浮现出滚落山坡后男人抱着我的记忆,安抚的话语,温柔的怀抱……
如果有一天,当男人知道真相后,知道我的真实面孔后,还会不会这样温柔的对待我?
恐怕,只会恐惧又厌恶的逃得远远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如此温和又平凡的男人,明知道自己的学生将档案扔进废水池之后,却依旧若无其事的假装毫不知情的继续授课。
轻轻的触碰一下,便会像受惊的含羞草一样颤抖着瑟缩起来。
如果说侮辱欺负之前那些势力精明的老师是为了给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增添几分乐趣,但是欺负折磨这个温吞男人却只会给人增添挫败感无力感,与成就感无关。
他只会忍气吞声的微笑着面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我怅然的叹息一声,突然做出了个决定——那就是,我要向他坦白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