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幕（1 / 1）

洛熙还是拉着欧辰进了一家历史悠久的电影院。用他的话来说是照顾欧大少这个人群障碍患者，况且想必欧家自然有家庭影院，既然欧少要受虐就要受狠一点。司机本是不放心的，在欧辰的示意下也只得随他们去。

历史悠久的电影院，其实还是往好听了说的。在繁荣发展的今天，这一家已静静杵立了几十年在这僻静的小巷内，外貌也已像恍惚占据了童年记忆一角的轮廓那样，比上摩登的影院，人流要少上了好几倍。挂在外面的指示招牌，还沿袭了旧式称谓：剧场。

洛熙一边拉欧辰往中后排的位子坐下，一边笑着解释说：“以前在孤儿院，来剧场看戏时候最开心了。虽然，一年也不见得轮得上一次……”

悬挂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打下来，衬出一张洁白的脸，如梦似幻的悲伤。

欧辰默默地坐在他身边，静待灯光暗下，漆黑的银幕上打出几个耀眼大字：

盛世天下。

荧光收进欧辰黯绿的眼眸，他微微扯动嘴角：“有个很好的剧本，要不要演？”

仍沉浸自己悲催往昔的洛熙愣怔，他侧头看欧辰，脖颈往后弯曲，竟呈微微仰视的姿态：“我……”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

欧辰仍直视荧幕，不看他。画面多彩起来的时候，才再次开口，用和昏暗的黑一样冷的语调：“你不会追惜你的童年。如果洛熙会，他也不会呈现它们。你怀念演戏的时光，所以才突然把我拉进这里，因为你肯定看到外面盛世天下的海报；你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借托于童年；你觉得自己现在很落魄，但你不想让我觉得你知道自己很落魄，所以你不说真话。不，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敢剖出真实的自我。可是，你看，我了解全部的你。你在我面前装，没用。洛熙，那只会显得你更软弱。”

而，你软弱吗？洛熙。

沉默的因子在空气里流动，塑造了看电影时该有的绝佳气氛。然而男主角，洛熙，终是平不了掀起波澜的胸息，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脑和喉结在一条线上后，打破了一时的宁静、凉凉笑道：“你还会知道你们公司有个毛好的剧本？！欧少，兜这么大一圈子讲话，累不累？装不装？”还好意思教训我？哼！

欧辰沉吟：“剧本的事会是真的。你什么时候想复出，我随时陪你去挑。”

会？洛熙嗤笑。然而深深盯着欧辰刀刻的侧颜，光华在笔挺的鼻尖流连打转，汇出绚烂的光点，在光洁的鼻梁上瞬息转换，终还是低低叹气，垂下头，留下一段白皙的脖颈，带出认输般的语气：“还有谁记得我呢？也只是一个懦弱的、活不下去的年轻人罢了。就不劳欧少费心了。”

欧辰绷着脸，俯眸看他柔软的发梢贴服在白皙的肌肤上，体现出主人难得一丝的示弱，不再发一言。

两个人好生真正静静看电影了。周围有希拉的观众，大概都是附近居民区的。周末午时无事，便来这里小坐赏赏影片里的俊男靓女。旧电影，倒也不贵。或是廉价得过分了，约莫一瓶柠檬水的价钱。

洛熙不时听到黑暗里的小小说话声，诸如“那个黑头发的少年好漂亮好妖异哦！”“他好像叫……什么来着………反正名字也很美。”“洛……洛熙吧？不过他没多少电影真是可惜了。”“可能长残了吧？你们小心幻灭！”“诶，以前好像听说是压力大混不下去啊。娱乐圈真黑暗！”……洛熙笑笑，转而低声对欧辰耳语道：“你看，那个人一点不像我。”修长的手指指着荧幕中那个恍若从幻境中出来的少年，眼神里明明灭灭不可辨析。

欧辰一直眼观笔地看着影片，闻言只淡淡道：“我们都会老。”

洛熙愣，脑海的混浊似是被一袭暴雨冲刷。细细回想这一路，似乎总会被这人聊聊几语醍醐灌顶，不禁大为感慨。其实也是因为今日洛熙被这人压着卸下了心防。他从前未曾流露过直白的真情真意，偶尔几次□□的情感流露也是拐了个弯打过泥滚的，他这般狠的憋着自己，当然人家无从抚慰他真正的心伤开解他到心坎里去，他们甚至不了解他，只觉得他是和煦的好看的美男子。中看就够了，又何须真切了解内里呢？他的性子，亦是不许的。说来，这也是第一次他和年龄相当的同代人交流思想上的想法。确切地说，是那个人太了解他了。在他们当情敌的那些日子里。

洛熙第一次心生：真好。有这个人，了解他的一切。

昔时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却微感暖意。

果真是老了。洛熙笑清明。又轻轻打量身旁这个男子，心思既然已变，游走的目光自也跟着柔和起来，于是看到了很多看不到的东西。这个男子，如太阳神一般俊美，身侧隐含王者之气，让许多人喘不过气的、冰冷的男子，意外又意内地，洛熙想，有世界上最炙热的感情以及随之附着的、最温柔细腻的体贴。洛熙又恨恨叹：尹夏沫，你当真好命！这大概可以归为嫉妒。洛熙一直是一个完美演绎羡慕嫉妒恨精髓的坏人。尹夏沫是他的不可得，欧辰和尹夏沫有他一切的不可有，故而他曾经那样偏执地爱尹夏沫，却也恨她；纵然他如何如何地熟知他的前情敌，也直到今日，他才确确实实意识到，那个冰冷的家伙确实可以很温柔。洛熙再叹，他想他要推翻从前的结论了：从来不是欧辰配不上尹夏沫，而是……夏沫，你这般不知珍惜。

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怀，洛熙小人捏了捏欧辰的手指，决定坦诚以对。

“尹夏沫，她是去小澄那了。”

欧辰面无表情，缓缓吐出：“恩。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知道。但是……”你不会伤心吗？洛熙吞回这句看似太过关心的话，继而想起什么，哼一口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诚实！你才不诚实，你们全家都不诚实！”

欧辰笑。沉吟片刻，道：“尹夏沫和你不一样。”

洛熙看着欧辰落寞的侧脸，不禁想问：你说，我和尹夏沫不一样。我因为自卑而扯谎，她因为自大而说谎，那你呢？你是因为，孤独成性吗？

脑中浮现尹夏沫总爱故作坚强的脸，这次，他心中满溢的竟不再是柔情。他想着身边这个冷酷完美男，又想想自己，真的很想告诉夏沫：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的心是泡沫做的，柔软禁不起伤害。这地上所有心怀爱意的情思，都如轻盈的美丽泡泡，可以柔化世间万物，直白地呈现所有的晶莹剔透，但是易碎。

第六幕·心若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