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韩若没有去买外婆说好喝的小米粥,歇斯底里的哭过,她已经明白,她即使买了,外婆也不会喝了,外婆这一生太累,独自一人把妈妈和舅舅养大,又照顾她,外婆这一辈子过的太长,太累了,她要好好的休息了。
到了病房,大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随着韩若进来,都看着韩若。
“这是胡扬。”
又一一告诉胡扬,“我妈,我舅舅,舅妈,表弟。”
胡扬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礼仪完美无缺。
韩若走到病床前,外婆插着氧气管,眼睛用力睁开,视线扫了一周,落到了胡扬身上。
韩若不敢大声,唯恐惊吓了外婆,她趴到外婆耳边,告诉她,“外婆,这是胡扬。”
“外婆。”胡扬也弯下身。
韩若看到外婆的眼神有了光彩,被自己握着的手动了动,“胡扬啊……”
声音微弱,胡扬又靠近了些,“我在这呢,外婆。”
“若若……以后还要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胡扬重重的点头,认真的回答,“您放心好了。”
老人看了看自己操心了一声的子女,目光落到韩若处,露出安慰的笑容,她这一生,虽然泪水颇多,但也算圆满,可以安心去见孩子们的父亲了。
外婆的手逐渐没有了温度,妈妈,舅舅,舅妈,表弟,他们都趴在外婆的身上哭泣。
韩若知道,最爱自己的人不在了,她以后再回去,就没有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在镇口等她了,她远行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一个和蔼的声音告诉她,她晚上做梦又梦到自己的外孙女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成夜成夜的为自己担心了,外婆说人上了年纪,能睡着的时间就少了,一个晚上能睡三个小时已经很好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睁着眼睛等待天明,韩若知道夜晚的时间很漫长,长到会以为永远也过不完,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过滤无数遍,很难熬,以后,外婆再也不用为谁担心了,她去了天堂,和幸福的人一起过幸福的生活了。
外婆的葬礼是在小镇举行的,韩若穿着孝衣跪在灵前,前来拜唁的人安慰他们,“韩若都这么大了,老太太可是最疼韩若的了。”
“节哀顺变。”
……
在墓地的时候,韩若看着外婆的照片,告诉外婆,自己会好好生活,不让她担心。
晚上的时候,韩若和胡扬出去散步,这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去过那么多地方,最亲切的还是这里。
任性的韩若,活泼的周云琛,沉默的刘执,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久到连我们自己都记不清有过什么样故事,然而一旦回到故事发生的地点,一切清晰如昨日,根本不用去想,它们如放电影一般,从你的心底最秘密的地方跑出来,一幕幕闪现在你眼前。
沿着自家门前的青石板小路慢慢的走,两个人一前一后,韩若抬起头看着胡扬,她很感谢前面的这个男子,在她想哭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有多久,没有享受过有人陪的感觉了,她快走了几步,“胡扬,这几天忘了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你手机关机,正好放假,问了云琛你家的地址,就过来了。”哪里是放假,她手机关机,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关心洒落一地,问了周云琛,就赶紧过来了,幸好他来的及时,在她最伤心的时候,他能陪着她。
“我手机没电了。”好像认识以来,她在不停的对他说谢谢,“谢谢你了。”
“你的家乡很安静,人也很和善。”
“我六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离婚,她带着我住在外婆家,时间真快,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昨天听云琛讲,你读小学时是学校一霸,真看不出来。”
“云琛就喜欢讲我的丑事,那时候小,不懂事,谁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就打谁,久而久之,小朋友们都怕我了。”
“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事。”
韩若笑出声,有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无奈,“没事,他们说的是事实,只是我不敢承认而已,有一次碰到我小学同学,他还说很怀念当年我打他的时光呢,现在一想,那时候挺好玩的。”
胡扬的手触碰路边的墙壁,深深浅浅,是小孩子刻下的痕迹,他想,在很多年前,韩若放学回家时,是不是会拿着粉笔在墙壁上写下她的心事,一笔一划的写下“她有爸爸”。
今夜的月亮冷冷清清的,月光透过空气好不容易穿到地上,也破碎了,也许是小时候听外婆讲过嫦娥奔月的故事,嫦娥一个人在广寒宫里,没有人说话,韩若意识中的月亮是孤单的,但总有那么一丝清高,如同梅花。
“你明天和云琛一起回去吗?”有很长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韩若打破这份静逸。
“明天早上走,正好赶上上班,你呢?”总工已经打几次电话催他去上班。
“你们先走吧,我过几天回去。”
胡扬回去的时候,孙博宁还在打电话,看到他进来,和电话那边的人挂了电话,“回来了,姐夫。”
韩若不在的时候,他都是喊自己姐夫,胡扬也不在意,确切的说,他觉得这个称呼也不错,“有什么话见不得人,我回来,你就挂电话。”
“前任女友,都说好分手了,还打电话。”孙博宁说的很不耐烦。
“听你这意思,你还不情愿,不过我回来时可是看到你笑的很享受啊。”
“姐夫,我孙博宁从不会做让自己难过的事。”
“兄弟,我明天走,以后常联系。”
“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你还是够资格做我的姐夫的,既然你要走了,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孙博宁说的很神秘,他也好奇,“你能说出多有分量的话?”
“小瞧人了吧,我可是和我表姐一起长大的,你觉得我姐漂亮吗?”
胡扬点点头,韩若虽常是素面,但出水芙蓉,如花流年。
“如果我说我姐读大学时没有谈过恋爱,你信吗?”
“不信,这样的女孩该有不少人追吧。”
“我姐也不把这些事告诉我,我都是听姑妈说的,无论是谁表白,我姐都是拒绝,姑妈说我姐之所以不想恋爱,是受了她和姑父的影响,我姑姑和姑父很早就离婚了。”
“听韩若说是她六岁的时候。”胡扬补充。
“不过以我敏锐眼睛的观察及聪明大脑的推断,我知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故作神秘,胡扬捶他一拳,“不要卖关子,干脆点,你当你是在演电视剧吗?”
“你真没耐性,不过这也是我的推测,我姐小时候和两个人的关系很好,一个周云琛,你认识,还有一个叫刘执,我记得我读五年级时,他们读初中,我们还在一个学校。”
“你的推测是,你姐的初恋是那个刘执,后来两个人分手了,但你姐还是忘不了他。”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淡,内心里却早已波涛起伏。
“刘执高中毕业去的美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我不知道他和我姐有没有过一段,反正我姐挺关心他的,他去了美国就没回来过,过年的时候,我姐都会去给他爸妈拜年。”
“作为与她一起生活多年的弟弟,我姐的行为告诉我,刘执在我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孙博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咐,“该说的我都说了,年轻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毫无疑问的,孙博宁的话无论有没有讲故事的成分,他都心口发闷,很奇怪的,他不是觉得那个叫刘执的人是横亘在自己和韩若之间的阻碍,他只是想为什么自己认识她那么晚,他没有见过为了自尊打架的韩若,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情让韩若这么喜欢去陌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一个个性刚烈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平和寡言的女子,他想那个叫刘执的人一定陪她度过了她的春夏秋冬,她的过往无论忧乐,都有他的见证,胡扬忽然羡慕刘执,这个在韩若心中与众不同的男子。
早上七点,胡扬和周云琛离开,日短夜长,天还是微微亮,小镇还在梦乡中,偶尔的一声犬吠鸡鸣,就像是他小时候读过的《桃花源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有些留恋,不知道是为了这个桃花源,还是桃花源里的人。
韩若出去的时候,周云琛和胡扬即将走,胡扬深蓝色的大衣直到膝间,领子直立,微名的天色下,他眉目如玉,好一副风轻云淡的山水画,韩若这样想着也就说了出来。
“什么山水画?”韩若说的莫名所以,胡扬问她。
“韩若是说我像画中人一样,是不是,韩若?”周云琛很自信。
“云琛,你越来越自恋了,这样可不好。”韩若忍住笑意,故作认真的批评周云琛。
他们上了车,胡扬摇下车窗嘱咐韩若回屋,韩若点点头,却没有动,直到看不到车了,她才回去。
胡扬透过倒车镜,看到韩若没有走,他心里嘀咕,韩若太不听话,天那么冷,在外面那么长时间,不怕感冒吗,但一方面,他心里也冒出小小的欣喜。
“你对韩若是认真的吗?”
“你说呢?”胡扬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答反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玩那种始乱终弃的游戏,胡扬,别怪我不讲情面。”周云琛从来都是那种先小人后君子的人。
“云琛,如果有一天我和韩若真的分手了,你觉得我和她谁会比较难过?”这话真别扭,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怎么会有分手一说,太乌鸦嘴了,不过,胡扬想,说不定此刻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韩若心里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他想的高兴,嘴角也有了很大的弧度。
“如果韩若真的爱上你,她一定比你难过,我虽总说她感情冷淡,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这叫情到浓处方转淡。”她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牙牙学语时都认识了,她又怎么会不了解韩若。
周云琛的话触动到胡扬,他隐约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却想不起来,一直到了设计院,才想起来问题,他想问谁是刘执,只是,他怎么当时没有想起来,恐怕是自己不敢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