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57 章（1 / 1）
墨枫回到一军营地已是次日中午。自从师父被洛祈气得病发，磷火就对那位师娘没了好感，上次又因喝酒闹事挑衅洛祈而被墨枫罚了，更是不喜洛祈。昨日听闻师父在回来的路上被他半路拐走，连庆功宴都没来参加，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尾随着师父回到营帐的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那道士的不是。
墨枫也有些无奈，一军上下对待洛祈有如三军对待他，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两军之间数次开战，乃至后来被三军夺了指挥权回去，彼此之间也有积怨。凰久带出来的兵个个心高气傲，能忍下这口气已是不易，私底下的闲言碎语那是不可能禁绝的。何况小徒弟言辞态度虽然不好，那份心意却是向着自己的。
他安抚了磷火几句，借口检查功课岔开了话题。虽然罚了他禁战，但该教该指点的墨枫也没给他落下。磷火自知冲动任性乃兵家大忌，脾气收敛了许多，恢复了虚心好学的好徒弟模样，进步倒是飞快。师徒俩正聊着，外面突然有小兵来报，说凰久来了。
凰久带了军医一起过来，给墨枫检查身体。墨枫这次出去没受什么伤，军医大体看了一遍还算满意，给他换了一张固本培元的方子，指了磷火去拿药。等磷火端着熬好的药回来，墨枫刚接过，凰久就以要探讨机密要事为由把磷火军医和几个服侍的小兵全赶出了营帐。
“什么事这么要紧？”墨枫看了磷火的背影一眼，问。凰久谈事情时基本不会刻意回避磷火，这样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凰久看他用勺子搅动着滚烫黝黑的药汁，没头没脑地道：“你倒是信任他们。”
“你既然信任他们，我为何不信任？”墨枫说，“徒弟是你给我介绍的，军医和护卫也是你为我指派的，有什么好防备的？”
凰久看着他。记忆里他似乎很少这样说话，简而言之，话里有话。
“在其位谋其政，你确实做得很出色。”凰久道，“但你也不留个心眼。他们忠于我，却未必真会忠于你。”
“他们忠于你就不会有问题。坑了我对你没好处，没人会傻到对我下手。”墨枫端起药碗嗅了嗅，仰头喝尽了。
凰久无奈一叹。
“不说这个了。”他抓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下午开统战会，你去不？”
“那个会历来只有主副帅和主要将领有资格参加，我就不去掺合了。免得又给无聊的人落下话柄。”墨枫不在意地说。
“不去也好。”凰久似乎松了一口气。
墨枫一笑：“到时候估计会很混乱，只能由你多担待些了。”
“他果然告诉你了。”凰久撇撇嘴。
墨枫道：“不止我，主要的几个军团主帅他应该也都已提前打过招呼了，毕竟时间仓促，会开完了就没有多少商量的时间了。”
“也好。不然到时候闹大了你说不准还会来找我麻烦。”凰久耸耸肩，把茶杯放回桌上，“行，我就是来问你个态度的。既然你了解内情，我就不多废话了。一切按你家洛道长计划的执行。”
墨枫点点头，站起来送他，走到营帐门口又开口道：“至于别的事你也不用介怀。”
凰久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以秦萧的医术，想对我下药而不被我发现是不可能的，至于一军其他人就更没有机会。至于磷火和护卫，恕我直言，他们就算一起偷袭我，也很难得手。”墨枫平淡地说，“他们能完全受你掌控，没有异心自然更好。就算有人心怀鬼胎，我也并不是毫无防备。”
凰久一时没有说话。
“吃一堑长一智，我已不是当年浩气盟那个被下属和盟友暗算的墨枫。某些时候，整个一军我真正信任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尽可宽心。”墨枫道。
“怎么感觉被你绕进去了。”凰久摸摸鼻子，“受了你这一番话，我要是让你在我一军出了事，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没了，以后还上哪儿挖人才去？”
“前提是，要有人敢在你眼皮底下动手呢。”墨枫笑笑道。
“是啊。”凰久也笑了，眸光渐渐凝成一道锋利的刃，“我也倒想看看有谁敢动手。”
他掀开毛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军精兵团数战告捷，主帅凰久大行庆功封赏，整个一军的斗志和战意燃到了最高点。于是在一军的强烈要求下，身为统战指挥的洛祈将恶人谷参战的各军主要将领都召集了起来，开会讨论接下来的战略行动。
整个下午磷火都黏在师父营帐里，鞍前马后端茶倒水。他被禁战三个月，要是不赶紧拍拍师父马屁把禁令取消了，肯定赶不上接下来的战役。而下次开战，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墨枫也不是真要为难他，只是觉得他这十多年被凰久娇惯成这样，既要学习指挥，脾气性子是得好好磨练磨练，面对他明显的献殷勤也不置可否，只字不提接下来的战事，只拿了棋来让他陪着下，有意看他会不会焦躁。磷火哪敢在这等关头再惹毛师父，虽然有些坐立不安，却还是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地陪在营帐里下棋。
磷火受凰久影响，对于棋艺茶道一类的风雅之术也学过不少，棋力虽算不得拔众，却爱剑走偏锋，独具见解，让墨枫颇为惊喜，放慢节奏看他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一盘棋磨了一个多时辰，磨得磷火没精打采，但没说一个抱怨的字。
墨枫见他毛躁的脾气确实改了不少，心里赞许，但不待多说什么，营帐外就有小兵惊慌失措地来报：“墨帅不好了！凰帅、凰帅跟三军的人在会上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墨枫皱眉站了起来。
“凰帅要求趁浩气尚未完成统一马上发动进攻，三军的人以他们洛帅伤还没好为由意图拖延，二军又在中间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结果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小兵慌张地说，“连指挥权的旧事都被扯出来了，会场外面护卫那些三军的兵已经剑拔弩张，再吵下去说不定就要动手了！我们要不要调兵过去护卫支援？”
凰久带了副帅和两个军士长去参会，一军中一时无人能主持大局，而墨枫手握精兵团的统领权，可以自主调动精兵团作战而无须上报。无怪小兵来找墨枫求救。
“强敌当前，我们不能内讧。开个会都能打起来，是给对面的浩气盟看笑话呢？”墨枫冷然道。
小兵急道：“我们倒是不想打，但谁知道三军的会不会动手。凰帅在他们营地里，万一被挟持了怎么办？”
凰久连浩气盟主营地都敢杀个对穿，要真动起手来，两军营地离得那么近，三军也未必能困住他。不过墨枫还是决定按剧本演，让磷火带了两个团守在三军营地门口，其余兵力备战，随时待命。磷火终于重得带兵，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斗志昂扬地领着人虎视眈眈地与三军守兵对视，气氛火药味儿十足。
虽然两军最终还是没能打起来，但整个会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不少主战的恶人谷小军团这次都站到了一军这边，而另一些军团则同意不能马上打草惊蛇，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两派对立鲜明，中间夹着以二军为首的煽风点火却不表态军团，乱得一塌糊涂，吵到最后完全没法收场，还是靠了杨魂出面分头去劝凰久和洛祈，好说歹说才把局面劝开了，各军将领气冲冲地回了营地。
恶人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马上发兵肯定成了一纸空谈，正好给了浩气盟最后的整合时间。凰久气坏了，回到营地把主帅营帐里的茶具砚台什么的都摔了，吓得一军上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霉头。发完脾气，凰久马上下令一军全军备战，打算单枪匹马偷袭浩气盟，抢占先机。
一军副帅接到军令后苦不堪言，又不敢反驳，连忙去找墨枫商量。奈何凰久正在气头上，谁劝都不听，墨枫也没办法，只能先顺了他的意，下来赶紧与副帅一起研究届时如何最大限度地保住实力全身而退。
蛮横冲动的凰久当天夜里就带着一军主力出兵了，没有给洛祈任何阻拦的机会。浩气盟在恶人谷有不少细作，各方动静早已打听清楚，华言见凰久要以孤军之力前来送死，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只因时间仓促不及布下埋伏，便仗着人多势众，领着尚未合并完成的浩气主力出战，要把恶人一军围剿在半路。
两支大军在沁枫谷北狭窄的山道上遭遇，甫一接触就打得惊天动地。恶人虽然是凰久带队，指挥作战的却是墨枫。通过在浩气盟里的内线，华言的兵力和意图墨枫早已掌握，刻意赶在沁枫谷迎头撞上浩气大军，就是为了利用地利。在这最多十人并行的山道上，浩气庞大的兵力被抵消了很多优势，积压在后的兵力不但无法触及到恶人队伍造成伤害，后撤时反而会阻碍行动。
华言清楚己方的优势和劣势，于是下令只能前进，压着恶人打，绝不允许后退，一交上手就爆发出十成的火力。墨枫则根本没打算硬抗，给每个先锋小队都配置了气纯，一开战气纯就将镇山河落到最前线，治疗职业则毫无保留地给予最大力度的减伤和护持，打一波就退，留下气场机关灵宠牵制对方，换下一队顶上，如此反复。
虽然恶人一直在退，但真正的伤亡却极少，反观浩气，因为军令在身，莽撞进攻，片刻间就损失了好些冲得靠前的先锋兵，军衔战阶高的将领一不小心还会被五毒的灵蛛或恶人大师拽入人群中，死无全尸，打得好不郁闷。
华言看穿了墨枫的战术，当即稳住队伍不再强攻冒进，而开始安排高手专门点杀对方站得靠前的治疗，对方落下无敌便让剑纯上前爆掉气场，让对方无所依靠。浩气带足了兵力，高手云集，恶人一方的治疗弟子一旦被锁定为焦点集火，几乎都是瞬间倒地，回天无力。
冲到最前面的恶人治疗弟子渐渐被吞噬，而相对的，浩气第一线也站了越来越多的高手精英。恶人军中突然一声军令，稳住阵型不再后退，第一线的人往两旁一让，一片鲜红的甲胄分明，涌上前来。无数天策高手骑马冲入浩气人群中乱踩一通，抡着重剑的藏剑弟子紧随其后，巨剑砸入人群，山呼海啸般的凌厉剑气随即爆散开，风卷残云地扫光了站在第一线的浩气精英弟子。一波打完，毫不恋战，马上后撤，动作迅捷，安然退回恶人队伍中，只有极少数未能逃出来，被回过神来的湛蓝军团淹没。
这是墨枫从杨魂那儿学到的打法，靠一波爆发最大限度地打击敌人，打完就撤，通常能打得对手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但进攻的时机却很难把握，靠的就是绝佳的判断力和绝对统一的行动力。凰久之所以决定孤军冒险，而没拉上诸多主战的小军团一同进攻，就是担心无法顺利地统一调度，反而影响行动力，白白牺牲人手给浩气送肉。只是，面对华言这种对手，类似的战术骗得他一次，下次肯定就没用了，别说杀人，恐怕己方冲进人群中的天策和藏剑都回不来了。
战火照亮了幽深的山谷，染透了枫华谷血红的枫叶。浩气盟空有人数上的优势，却不但施展不开手脚，还被恶人逮到机会灭了一波精英弟子，实在憋屈。于是就有站的靠后而没机会出手的队伍开始分兵，往两侧山上走，想迂回包抄恶人一军。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音。华言起疑，忙中抽空派人去看，结果派去的人也没回来。
这只会有一个解释：山上也有恶人的埋伏。
浩气兵力充足，华言当即派了新整合后的浩气三军全军上山查看，揪出伏击者。接替秦诗的新任主帅陆遥最擅长的便是侦察和刺杀，爽快结果军令就调兵上山。然而由于制高点在敌军手中，他们一路小心前进，也时不时有人遭了黑暗中的毒手，死得莫名其妙；千辛万苦上到半山，山顶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碾压过来。
月黯星稀，长夜漫漫，许多浩气弟子根本躲不开巨石，直接给砸得摔了下去，生死不明。一波巨石滚过，三军的人手就折了小半，连带下面山谷里作战的其他浩气弟子也被砸死砸伤无数。但浩气一方毕竟人多势众，还是让他们挣扎着上了山顶，还没站稳脚跟，就看到眼前漆黑的树林中黑压压地一片人，漫无边际。乱箭如雨漫天射过来，不少人还来不及还击就一命呜呼。
恶人谷中能拿出那么巨大的兵力的，只有那一家。白日还在煽风点火看戏的恶人二军，竟然也参与了夜袭浩气的行动。
陆遥第一时间将信号烟花燃上了天，给华言传信；两军弟子则已经开始混战。恶人二军是恶人谷中最散漫不羁的军团，麾下弟子大半都是穷凶极恶走投无路之辈，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都从不讲江湖道义，为了获胜，各种狠辣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根本不是浩气盟正经训练出的兵能应付的。几个照面，浩气三军就全面溃败，根本抵挡不住，忙不迭地往山下后撤求援。
华言得知恶人二军也来凑热闹，先是头疼，而后心里一凛——连一向与一军不和的二军都来了，三军四军会没动静？不管一军和三军吵成什么样，墨枫现在就在一军里指挥作战，洛祈能放心让他和一军一同犯险而置之不顾？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撤兵！回大本营！”华言霍然下令。然而还不等军令传达到后方部队，远处枫叶泽的方向已经燃起了冲天火光。
由于主力倾巢而出，只剩下些小军团驻守的浩气大本营，果然被偷袭了。
“撤兵！撤兵！放弃对手，回去支援！”军令一层层传达下去，末尾的浩气部队慌忙转头开拔，却被从山上冲下来的恶人二军打了个人仰马翻。而这边的恶人一军见浩气准备撤退，马上朝着浩气队伍全力开火。一军战力强悍，此刻有如痛打落水狗，打得留下殿后的浩气哭天喊地，没撑多久就全线溃败，磷火带着精兵团一马当先，直击后撤中的浩气弟子。
华言得知上当，军令也下得异常果断。恶人二军本是一盘散沙，小打小闹可以，真正冲杀起来除了当年从三军中分裂出去的那支核心主力，其余兵力战斗力还不如一军的一个团，所以华言直接命令所有弟子选择二军方向为突破口，全力后撤，不许与在身后追击的一军纠缠恋战。二军中并没有多少舍身成仁的硬气之辈，一看浩气主力杀到，气势汹汹，只随便打了一下就落荒而逃，逃跑和保存实力的能力倒是一等一的好。
墨枫也没奢求二军能挡浩气多久，请他们来掠阵无非是要他们帮忙干扰拖延，狙击落单或人少的浩气，为一军减轻压力。现在浩气主力压了过去，他们撤逃也是意料之中。他把穷追猛打的领队交还给凰久，让他带着弟子去刷战阶收人头，这种事凰久最擅长。
他回头看向枫叶泽那边漫开的战火。如果那边顺利的话，到现在为止整个计划已算成功了一半。只是前半部分靠智取，后半部分就得实打实地拼实力。不知他们联手，能不能赢过即将成为浩气盟□□霸主的华言？
这种事情，不打一打怎么知道。
墨枫勾起一个淡笑，身形掠起，墨意爆开，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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