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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第十二章(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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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樽描述了半日也不曾描述完全女人的样貌,却是将木阳所在之处战战兢兢地在戍久面前道了出来。

我们赶到之时,木阳一双手脚皆凉了个通透,一双原该红扑扑的脸蛋如今已全然没了个小娃娃该有的气泽。我颤着声唤了他几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指尖也似有些不受控制,颤抖着将木阳像往常那般抱进怀中。

“木阳。”心口似被堵住,我艰难地吸进一口气。

“第一次这么不乖,回家以后要好好罚一罚你。”他一副拳头攥地很紧,却仍旧没有声息。

“罢了,小娃娃调皮些也无碍的,阿娘不怪你了。”大抵下了雨,木阳一张苍白面容上沾了些水渍。我伸手拂了。

“你醒一醒,你若再不醒……再不醒阿娘便生气了……”

“生气了……便再也不理你了……”

许是当真他头次这么不听话,我已没了耐性。将木阳推进竹竻怀间,身后一直战战兢兢的冗樽大抵还未缓过神来,我已伸手扣上了他的脖子。

若放在平日里,一个小娃娃犯了事我定然不会去多过追究。只是如今的这个事,已不再是一个叫平常人能够接受的事,一时有些急火攻了心,手上力道大了几分,身旁戍久被我这突然的一个举动惊了惊,上前抓住我的手朝我摇摇头。

见我仍不松手,大抵觉着我这般掐下去他这九弟当会被我就这么掐死过去,出手从我手中夺过了他。

冗樽离开了我的压制,抵着脖子将一张本因提不上气涨的通红的脸呛得愈加鲜红,眼角之处似还应景地呛出了几滴泪,一副仇恨的模样瞪着我,“你,你若掐死了我,我父王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我目光空洞地朝他望了望,而后又扯了个笑,大抵笑的难看。“因果有报,鸿渊八荒,大抵也没有逃得过因果轮回的人,你杀了木阳,本该有惩戒你的道,只是如今我借手这个道将你的这场债要回来,不是正常地紧?”

他一双眸子惊恐地缩了缩。

“他不是我杀的。”良久,他终是惊恐地道出了这么一句。

我盯着他,没有说话。

“父王还不曾原谅八哥,我……我偷偷出来寻,偶然听到八哥在谈论那只灵物的生辰,便想……便想溜进去戏弄他……谁知他这只笨玄狸当我为他去贺生辰,偏要将我拉着去见你,说什么同归于好,我,我本便是去戏弄他,我明白我打不过你。”他又偷偷瞥了我一眼,低下头继续说,“我要走,他还非追着我,追着追着那女人便不晓得哪里出来,将他弄昏了。”

又顿了顿,却再不说了。

我又平复一口气,沉声道:“继续。”

他一双肩膀抖了抖,往戍久身旁挪了挪,“我本来就是去戏弄报复下他,那个女人帮了我一把……我便随她去了……”

冗樽一把颤抖的声音方消散完毕,便听得身旁竹竻夹带些许吃惊的嗓音沉沉传来,“木阳被离了魂。”

我转身去看他怀中的木阳。

竹竻伸手抚上木阳颈间,“昨日我为他戴上的那块竹珀不见了。”

“哦,那个放光的东西?我看到那个女人拿走了。”冗樽如梦初醒地提点道。

竹竻轻叹一声,却不知夹杂何种情愫,“玄狸这种灵物生来修不得灵法,我本想这竹珀好在他危难时能救他一把,却不想倒成了别人的工具。”

我猛地抬眼,“你的意思?”

他颔首,“这竹珀,能救人,亦能害人。”顿了顿,若有所思,“这竹珀用来应付些寻常人当不是问题,玄狸一族没甚大的敌人,若用来逃脱捕捉,已绰绰有余,那人道法应当不低。”

我大抵明白了个大概,“那木阳的魂……”

“如今应当在那竹珀中。”

那竹珀是个好物,竹竻在赠与木阳这么个好物之时便想到了能凭靠这么个东西寻人的后路。却是在竹竻探寻到了这么个地方之时却又一派踌躇地拦住了我。

如今若是揣着锁着木阳小魂竹珀的那位仁兄小心些不将那竹珀磕了碎了便仍旧有机会将木阳救过来,我因着晓得这么一层已有些隐隐激动,却是叫竹竻的这么一拦拦出了怨气。

木阳如今的形式,自然是尽早找到那竹珀最好。

竹竻微微蹙了眉,担忧道:“洪荒开辟之时,六界混乱,有一位神君曾自那阳清阴浊集一地天地中孕化而来,承载太古神力,初初却是神魔六界共弑,你可知晓?”

我有些想不通透竹竻如今跟我扯上那位神君用意何在,这实在与木阳这么件事情上半分也没个搭噶,只是说到这么位神君,在八荒之中倒是有这么一些说头,然在上界储存的史册亦或野传之中,于这位神君的记载倒是不过只得寥寥。

说是混沌初开之时,有这么位神君,六界大乱战争纷起之时也甚有那么一回事地加入战争,只是党派实在不明确,遇神杀神见魔伏魔。偏是还承载一身太古神力,彼时六界之中但凡碰着这么位神君便要绕道而避之。

这位神君有个甚为显著的特征,便是生了一双赤红的眸子,也不知是在这浮屠六界杀红的眼亦或生来便是那般模样,六界众说纷纭。

六界之中,最终上界以天尊为首的神族终是取得一隅胜利,上界得以凭借那番在六界之中腥逐杀戮的光景压制住了其余五界。而那位赤瞳神君,在六界平和之后上西天梵界听了几日的佛学,听说自那之后一双赤瞳便不再是赤瞳,而后那位神君又为自个儿取了个别为雅致又轻飘的名儿,便一头钻进三十六天隐居了,自此便再无一人见过那个浮屠六界之中噬神杀魔的赤瞳神君。

而这位神君,也是上界唯一一位同天尊并驾齐驱坐首三十六中天的一位神君。赤瞳九泽。

这么个传说此前我总将他当做个传说,如今竹竻这般一提,我回忆起来,很是不解的望着他。

竹竻已瞧出我的不解,“竹珀如今所在的地方,便是那位九泽神君孕育而出的地方,阳清阴浊聚一地的旧烛。彼时六界平和之后,那个地儿便被九泽神君封印,然封印之下却蕴藏一番诛神诛魔的戾气。”

竹竻话到此处,我大抵已晓得他在担忧些个什么,遂朝他温和一笑,“我不过去要回那块竹珀,你先将木阳带回去。”

戍久如今大伤未愈,能够留下好生守着木阳的只得竹竻,他却略一沉思,又道:“还是我去。”

我想了想,觉着不大妥,“楼昨昨夜出去寻了一夜也没见回来,我可顺着路去寻寻他,同他说一声木阳的情况,你将木阳带回阁屿,将他身子守好,回来之时,我需得见着个还回得了魂的木阳。”

竹竻低头望了眼怀中木阳,我继续道:“我还不至于往那封印上撞,你放心。”

其实旧烛具体在个什么位置我实在也拿捏不准,只得认着一条大致的方向腾了云慢慢地寻,不让竹竻来,其实我心中已想过很多,我总欠着别人许多,便是那旧烛没有那般可怕我也是要自个来寻的,竹竻同我提点到那旧烛的可怕之处后,我便更加坚定了不能再让竹竻涉险的信念。

蛰着云不知寻了多久,我终是在一处零界碎石涛涛,断亘残垣的一片苍海之边瞧见了两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一道清冽刚毅,墨袍凛冽长立在苍海断垣之边,墨色青丝携着海风拂得有些张狂。

一道风情清丽,只是形容之间似掺杂万般沮丧,垂了眸的一副言表却是看不清楚。

一道莹玉流光的细微光亮在在阴阴郁郁的苍海倒映之下愈发明显,我心中落定,散了云头落到地面,皱眉走近她,“戚娘,竟然是你?”

她扬起面容,露出一个清丽无双的笑容,“千穹,你可是来晚了些,我一路为你留得那些个线索,倒是引错了人。”说罢淡淡地望了眼楼昨。

原来竟是冲着我来,想来昨夜楼昨先行出来寻人,倒是叫他瞧见了。我抿抿唇,朝她道:“我向来便不大爱想些繁琐的事情,既然你的用意是将我引来,木阳离魂这么件事,便将着你要寻我的事一道算笔账,做个了结如何。”

她执起颈边竹珀,笑道:“这倒不是我有意将他的魂锁着,只是他既现成供了这么件宝贝,我揣着个魂,自然比揣着个人来的方便些,你说是不是?”

我微微蹙了眉。

她悠悠挪着步子走到那应彻阴郁的一孑苍海之边,慵慵懒懒地笑了笑:“你可知这下面是什么?”未等我回答,她已取下颈间那犹在泛光的竹珀,继续道:“赤瞳九泽,于你们上界的神仙当是不陌生。”

我大抵已猜测出七七八八,仍有些不可置信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唇,透着些许妖娆,和着这苍海吹来的猎风,我晃晃听得她一句,“下头的这么番阳清阴浊,恐怕你再也没有得见到他的这么一天了,可惜,还真是个可爱的娃娃。”

脑袋嗡的一声,我只觉四肢百骸充斥彻骨恨意,心头邪火烧上来之时,便瞧见那么个莹玉流光的物什随着一个弧度落下旧烛。

那时我想,明明说好了不会接近这旧烛,却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当真是作弄人。

下方弑神诛魔的戾气,那竹珀若碎裂,木阳便当真活不过来了。

我已丢过一个孩子,这次无论如何,也是要将这个会软糯香甜叫着我阿娘的娃娃救回来的。

身后传来一声嘶吼,却似已极远极远。

而后又是一声近乎绝望至底的声音,零零碎碎,倒也清楚。

“……楼昨,你不可以下去。”

“……你留我一命,你定然于我还留有情分的,是不是。”

“……她死了不是很好,你同我,你同我……我们回魔界……”

“……下去你会没命的。”

而后是一阵猛烈击到什么的声音,沉闷有力。

再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团团猎风将我眼睛刺得很疼,旧烛之中,戾气尽数将我体内神力抽散,心口一阵钝痛,再后来,竟是连钝痛都不存在了。

我伸出手。差一点,还差一点。

再差一点,我便能抓住那块竹珀。

身后又开始掺杂零碎杂音,有些扎耳,似有什么划破道道嶙峋岩石。

一个声音嘶哑,“千穹!”

脚边借了身后乱石的力,那仅存的最后一丝距离也终是拉近,将竹珀紧紧攥进手心,我终是得了安心。

本欲驱着周身最后一丝神力掐诀将竹珀带回地面,却冷不防,整个身子一暖,一股熟捻于心的淡然香味入鼻。

我估摸着楼昨如今一人应当还能回去,我如今周身已使不上来气力,旧烛仍旧在慢慢吞噬我的神力与意志。如同万年前我将元神托给楼昨那般近乎消散的决然。

大抵,快活不成了。

将手中竹珀撑着最后的神识塞进楼昨衣襟,竟是连说话都吃力,一字一字痛似扎进肺腑,“我同你……讨一个……愿望,我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便是……便是唯一的孩子……也丢了……木阳……很乖,你,你回去……救他……他会叫你父君……你当他是……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腰间那双手紧了紧,没有放开的意思,我贴着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表情。

神思混沌间,我还能晓得,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同他与木阳,皆活不成。

已经没有推开他的气力。我决绝道:“楼昨……你若是……敢死,我定永不……原谅你……”

只是,哪还有永远。

他熟悉声音低低道:“不要说话……我们……都不会死的……”

他这么个模样,想来也已撑到极致,旧烛之内的这股噬神杀魔的戾气,确然是极厉害的。

最后只剩下满心的绝望,大抵话也再讲不出,我撑了撑,似朦胧道:“……求求你……活下去……”

神识终于涣散,混沌一片,无边无际,黑暗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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