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十章(一)(1 / 1)
打着最后一丝精神头我猛了劲朝那寒光奔去,指尖触到那沁骨冰凉之时我一阵欣喜还未上来,便觉眼前昏暗一片,扣紧那片冰凉进手掌之中我终是将那昏暗中的神识也一道湮灭了。
再醒来之时瞧见头顶檀璃阁中熟悉的帷帐,手中那片冰凉却不见了踪迹。
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却带动了手臂上的两处伤,河刹果然凶狠,我这不过牵动了伤口,彼时将我两条手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白布条上倏地便染上大片的红。
我一阵呲牙咧嘴。
呲牙咧嘴中,我瞧见楼昨端了一个青瓷碗一步步朝我而来。也顾不得脚上是否穿着鞋,我登登跑到他身侧急切地问那卦雪珠的下落,脑中忽的一阵打晕。
楼昨伸手将我从地上捞起,一手端着那青瓷碗,一手打横将我放回了床上。
“那珠子我已着令兮送去壁海,你安心养伤。”他说的云淡风轻,我一颗心却不能似他语气一般云淡风轻。令兮少年向来便与我不太对付,指不定我一心望着好的事他便要与我反着唱指一指不好的愿。如今这卦雪珠乃是救戍久的唯一退路,万一令兮少年一个脑抽想同我对着干一干将那卦雪私藏了,岂不是此前心血皆要白费。想到此处,我亦是一个脑抽又倏地起了身,白绸子上一滩血迹愈发地惊心动魄。
楼昨朝我无奈道:“这期间令兮晓得轻重,你便无须操心了。”
而后将那青瓷碗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青瓷碗的时候想到一个事情。便是将接未接之际,我抬头朝楼昨道:“你怎的竟知我在南泠?”
他轻叹一声,沉沉道:“你失踪了一晚,若不是有人瞧见壁海的那仙娥来寻你同你哭闹戍久的病情,想是如何我都想不到你会自投罗网地独身去闯南泠,千穹,为何出了事,你竟不能想到还有我?”
我舔了舔唇,心虚道:“你也知南泠的那颗珠子能救人?”
楼昨一脸的无可奈何:“这不是什么秘密。”
我再舔了舔唇,干干笑了声:“嘿嘿,你早说么,早说我便来问你了,嘿嘿嘿。”
大多时候,楼昨若肃然了表情之时确然挺有威慑力,比如说,这个时候。
我便很是识相地舔着唇老老实实地将那青瓷碗接进了手中,却是还未接稳妥,瞧见那碗中的东西之时我一个哆嗦,青瓷碗中盛着的东西便也一个没稳住,将将洒出了几滴在我手背上。一派惊人的颜色。
方才楼昨端着这碗进屋之时我本以为当是补身子的汤味,再不济也当是些奇怪的药汁。可这青瓷碗之中盛着的,赫然是一碗满满当当的血。方才一门心思全然在那颗卦雪身上,自然没闻到香味也没闻着药味之时没觉着奇怪,更是在闻着一丝血腥味时也自发地忽略了,只当是臂上伤口渗出的血味,却没想,却没想楼昨竟端了一碗血来给我瞧。这股子血腥味,正是自那青瓷碗中散出。
我一派苦腔地瞅着楼昨,唏嘘道:“我流的血流了便流了,你还蓄下来给我看个什么劲?”
楼昨眉间抽了抽,无动于衷道:“把这个喝了。”
我张了张嘴,指了指这碗血,又指了指自个,不可置信道:“流都流了,还是不喝了吧……”
楼昨依旧云淡风轻道:“是鸡血。”
我咽了咽口水,艰难道:“虽说我被那河刹吸了血,不过,不过也不至于喝鸡血补的……还是,还是不喝了罢?”
楼昨淡淡道:“不行。”
木已成舟,我挠了挠脸,凑上去嘿嘿笑道:“那我能不能换个口味儿的?”
“嗯?”他向来冷冽肃派的面上几丝神色意味不明。
我很是乖顺认命地将那一大碗鸡血喝了精光。登时满腔满口的血腥味,我想我这般喝血想来同一般的野兽已没甚不同,皱着眉满腔怨闷之时楼昨很是适时地递来一颗蜜饯。
我又捧着茶盏猛灌了几口,口中腥涩的味儿才算消了些。我一派愁苦。幸得不过喝这一碗,若然再来几碗,我大抵应当被腥昏过去不省人事了,真真佩服这河刹,这般腥涩的东西竟能让他饮得这般流水风云,当真是个人才。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上任何事情,皆不能庆幸地太早。
第二日楼昨再是一派正色地端着一碗鸡血来让我喝进去时,我欲哭无泪道:“不过被河刹喝了一口血,那一碗血已是很补,再补想是我便要补过头,那便不好了。”
楼昨拉着我循着阁中一方池栽走了一遭,末了和声道:“如何?”
我被他这一声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问话问地一愣,而后眼前又是一阵打晃,想是本躺在床上闲着便没甚知觉,那河刹虽小,这一口咬下去喝的血确是不少,本是不欲再喝那碗血编的幌子,这一打晃的劲却出卖了我,我强装镇定道:“这满院的花开得甚好。”
楼昨眼角抽了抽。
那青瓷碗便不知什么时候又端在了他手中,淡淡道:“这院中没有花。”话间已将那盛着一碗鲜红的青瓷碗往我手边递了递。
我向后退了一步,继续镇定道:“唔,没成想你心性这般好,这草你也养的甚好。”
他又靠近我一步,那青瓷碗近在咫尺地靠着我的脸。他仍旧淡淡道:“那是野草。”
铺面的血腥味叫我很是难耐地皱了皱眉,终是艰难开口:“不过少了一口两口的血,这般认真地计较什么,我看……这血还是还给那只鸡吧……”
楼昨神色仍旧没甚变化,一只手仍固执地维持着将那碗端在空中的动作,而后终是眼角温和了些,朝我笑笑道:“今儿的是兔子血。”
我又是一派愁苦地将那碗鲜红的血喝了个见底,一派愁苦地皱着眉,一派愁苦地道:“这味倒是还没变的。”
楼昨一派气定神闲地从我手中接过那青瓷碗,又往我嘴里塞了两颗蜜饯,淡笑道:“这血味想来都一个样的罢。”
后来几日楼昨皆很是定时地为我准备各种鸡血兔血王八血,在我还未搞清楚王八到底有没有血之时已然因着这连着几日的血腥之气晕的躺在床上几日不肯起来。最后一日楼昨为我探了脉之后终是没再叫我见着那青瓷碗,我一派欣喜之中楼昨拉着我的手又是为我顺了几日的气泽。
在我围着院中池栽踱了几圈都没再有先前的晕眩感之后我觉着我被这河刹吸去的血气终是复原地很好。
这很好之中,我觉着我当是去瞅瞅戍久恢复地如何。这几日下来也未见那言箩姑娘再来寻我哭诉,心下难免有些揣揣,我怀着一颗揣揣的心正欲去寻楼昨打个招呼,却是还未进他苍笙殿的门便听得里面一阵抽抽搭搭。
“上尊你怎的这般不晓得顾惜自己的身子,若不是,若不是前几日不小心瞧见的小魔将说漏了嘴,令兮还被蒙在鼓里……”而后是一声极低的抽噎。
我被这一声甚没头脑的抽噎抽地有些糊涂,虽偷听这种事情放在台面上很不光彩,这不光彩的事我却也不是没做过,且求知欲若是一旦被勾上来,便很难再被压下去,于是我便提了步子怀着这一颗求知欲甚强的心将耳朵贴上了门板。
“上尊若是要这血,只管一句话便是,我纵然这满身血气都搭上,也是愿意的,如今魔族本不太平,上尊若不护着自个的身子怎的才能好好顾全这魔界,上尊……”是戚娘的声音,却是还未说完便被楼昨截了话口,“此前我不在的三万年你也将这魔界统得很好了,有你在我很是放心,”顿了顿,又宽慰道:“我若少了几碗血便撑不住了,也当不起这上尊的名号,你们无须挂心。”
令兮哽着哭音又反驳了几句,反驳了什么我再听不清,只觉脑中一阵轰轰作响。
什么鸡血兔血王八血。我艰难地扯了抹苦笑,这般拙劣的谎言我竟然瞧不出。
再苦笑之时牵动我心中某处一阵生疼,往后退了几步,身形不知为何竟有些踉跄,一时竟是忘了方才绕过脚边的几株盆栽,一阵窸窣碰撞之后,方才房中说话的那几人立时便一派震惊的模样立在了我眼前。
我舔舔唇,干干笑了声:“真巧,你们也来散步?”
令兮少年瞪着一双红着的眼仇忾看我。
楼昨仍旧一派冷冽神色,只是眼角稍稍温和,方才我所听到的事物似与他全然不相干,朝我缓缓道:“要不要我同你一道散散?”
我心中一滞,只觉若是同他一道散个步定是会身不由己地便问出一句为何要放你自个儿的血来救我这一句话,虽没甚意义,问出来却难免叫我们都一阵尴尬,既然他打着主意不想让我知晓,我不问便是,于是又是干干一笑:“不用不用,我正想着去壁海瞅瞅戍久恢复的如何,你们慢慢散着。”
眼前已然模糊了一片,转身掐了个云头便谪往壁海,一刻不敢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