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不要对我这麽好……我怕我会……舍不得……”
凝望著朱焰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寒越心喃喃低语,闭上了眼睛。
朱焰一路往回走,一路心中思忖。寒越心今晚的态度,骨子里透著古怪,要说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可即便聪明如他,也猜测不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只好将疑问搁在心里,权且归咎於水土不服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等待他归来的紫瑛连忙迎上前来,为他拆下发冠,换去外衣。
“教尊,您有什麽心事吗?”
紫瑛与白泠,本是前任教尊亲自为朱焰挑选的贴身影侍,号称五色圣使中的两人。二女容貌美丽,武艺高强,深受朱焰之信任与喜爱。对於这两位相守多年,本是影侍,现今又为房里人的女子,朱焰对她们的态度,自然不同寻常,大凡教内要事,多会听取她们的意见,再做斟酌。此刻,他听到紫瑛的问话,微感诧异,不觉伸手抚过了脸颊。
“我有心事?何以见得呢?”
“教尊大概未曾发觉,您自从进屋後,眉头一直皱著,有何不快?”
“原来如此。”朱焰笑笑,伸手抹了一把脸,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出门这段时间,有没有什麽不寻常的事?那边有什麽动静?”
紫瑛摇头,想了想,又说道:“说起来,著实奇怪得很。教尊回归,这是何等大事,他们居然什麽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水天府与焰离门从不相干一般,安静得反而令人不安。”
朱焰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了下来。
“水中月那个成天爱装清圣的人妖,我还不了解他?他要是肯安份两天,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我看他一天不玩把戏,就再也活不下去,这次青洛收买杀手,少不了他在里面捣鬼,既然他这麽给面子,本座自当奉陪,倒要看看他又想出什麽花招。”
紫瑛默然,走到朱焰身後,替他揉捏肩膀。此次遭逢杀手之事,银离回来已经告知过了,虽然并没有水天府的杀手直接出现,但教尊所说与水天府脱不了干系,却绝非平空臆测,而是几乎铁板钉钉的事实。
水天府与焰离门乃是百年夙敌,代代为仇,虽然到了今天,後人们已经不明白先人结怨的由来,但水火不容的传统已经根深蒂固,水天府主水中月,更是打小就是朱焰的死对头,一二十年来两人都以坑死对方为己任,互相算计,彼此陷害,大小梁子结了无数,这种种怨隙,恐怕不到一人倒下,或是两人皆亡,都将无法终止。
“除了您遇到杀手之事,别的就没有什麽了。啊,说起来您命银离拆下圣教百年匾额,这才应是头等大事。长老们非常不满,一定会找您讨要说法,您要有所准备。”
“他们说什麽本座就得听著,这教尊的位置不如就让给他们坐好了。”朱焰嗤笑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既然敢做,就不怕他们找麻烦,你不用担心。”
紫瑛犹豫了一会,终於轻声道:“紫瑛原本不解,教尊此举何意。今天见到寒公子,才明白了教尊的一片苦心。只是,他是剑神传人,与我们本非同道。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紫瑛不明白,教尊为什麽要对他这麽好?”
“本座对寒越心好,还需要特别的理由吗?”朱焰转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也知道,他是剑神传人,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多花费些心思了。”
“为了利用他吗?”紫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不是教尊的心里话,紫瑛虽然愚钝,却也能看出,他对教尊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哈,哈哈!”朱焰笑了起来,一手斜支著头,看著她笑道:“紫瑛啊,你一点都不愚钝。没错,我很喜欢寒越心,但这又怎样呢?我非江湖正道,就不能喜欢正道中人了吗?”
说到这里,朱焰停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缥缈,似是回想起了久远之前的往事,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刚刚认识寒越心的时候,那小子还不到十六岁,只能算是一个半大孩子,明明是个少年,却成天穿著黑漆漆的衣服,别人和他说话,理都不理,整日阴沈著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彼时朱焰就在琢磨,这是谁家的小孩子,这麽没教养没礼貌,这种性格还敢跑到江湖上,功夫再好又有何用,就等著哪天吃大亏倒大霉了。
後来朱焰才知道,这性格差劲的小子,原来竟是剑神的传人。剑神之名,如雷贯耳,近乎武林神话一样的存在,他的弟子,本就令人好奇万分,更何况如此年少,更易受人利用。於是彼时的焰离教尊,有意放下身段去攀交情,目的并非光明正大,更谈不上能有几分真心,只不过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剑神传人,究竟有无过人之处,是否值得花费心机。
作者有话要说:
☆、水中月的憾事
这样来往了一段时间後,两人的交情仍旧维持在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的水平上。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令朱焰也有些腻味了,正打算一走了之,不再理会此人,谁知有一天,一直给朱焰感觉冷漠,性格非常不讨喜的寒越心,竟然捡回了一条奇丑无比的跛脚狗,这条丑得朱焰看到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跛脚狗,寒越心却把它当成了宝,不但耐心地替它治好脚伤,还给它起了个超级没品的名字叫小宝,每次听到他用那冷冰冰的口气喊著“小宝”,再看到那条丑狗摇著尾巴献媚时惨不忍睹的丑模样,朱焰就差点没有笑死,直到那时,他才第一次觉出寒越心的可爱,也是在那时,才终於动了想要关怀他的真心。
直到现在,朱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如此喜欢寒越心。即使寒越心入魔後,对自己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也狠不下心来杀了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与容让。或许,是因为在寒越心的眼神里,有著一种令人心疼的东西,让人不由得想要去关心他,照顾他,疼爱他,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令人心疼的眼神。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灿烂得过於耀眼,虽然只是初夏时分,却已经透出几分盛夏的光景。这样的中午,躺在碧竹浓荫之下小憩,享受竹露山风的清凉,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林荫下,横放著一张竹榻,上面侧卧一人,安然闲适。只见他白衣似雪,青丝如墨,眉目优雅,容姿清豔,侧身舒展的浅眠间,尽显无限慵懒静好,恍恍惚疑似太虚幻境中的凌波仙子,误入凡间。
黑衣人匆匆进入竹苑,一眼看见躺在榻上的白衣人,眉头微皱,缓步走上前去,唤道:“府主!”
白衣人翻过身来,微睁双眼,瞥了黑衣人一眼,悠悠然道:“哟,是小黑呀!”
仙子不开口时,乃时时将欲乘风归去之飘逸缥缈,谁知一开口,那所有美好的仙子气息立刻荡然无存。黑衣人额头青筋暴跳,极力忍耐著心头的不满,勉强维持住语气平静。
“府主,属下名为暗影。”
“噫,说你死心眼,你就是死心眼。这‘暗影’二字,听起来似乎很威风很神秘,然则早就被杀手影卫之类的用滥了,已然俗之又俗,啧啧啧,所以我说先师之品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怎麽及得上小黑来得亲切?所以小黑啊,你还是早早听了我的话,改名吧!”
你的品味更令人不敢恭维!
听著白衣人拖著懒洋洋的语调,说著自以为理直气壮的话,黑衣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比衣服还黑,坚决不予理睬,要他改名小黑,不如叫他去死!
“呐,小黑呀,说给本尊听听,那边现在怎麽样了啊?”
暗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忍住了大逆不道的犯上冲动,仔细斟酌一下,沈声禀告道:“据内线回报,焰离教主在日前,带著一位年轻高手回到了山门。而就在他回焰离门之前,穿云箭银离已先行返回,说是奉教尊之命,将山门前那块‘焰离圣教’的匾额换成了……风月无边……”
听到这话,水中月愣了半晌,忽然回过劲来,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风月无边!焰离门是打算开门接客,改行做青楼了吗?那家夥是不是三年前被青洛打坏了脑袋,还是中毒留下後遗症了啊?风月无边,哈哈哈哈哈!既然此恨不关风与月,何不改名就叫水月洞天?非要和本尊硬杠,真是何必呢?”
看著水中月笑得只差没有满地打滚的模样,所有清雅清圣的气质早已荡然无存,和街头无赖几无二致,暗影著实无话可说,只好闭口不言。好容易等到水中月自己笑够了,总算想起来还有正事要问的,焰离教尊身边那位年轻高手,自然首当其冲。
“青洛收买烟霞老邪,勾魂双煞,以及铁羽书生刺杀焰离教主,只得铁羽书生一人捡回性命,另外三人皆被杀。其中勾魂双煞死於烈炎神功,而烟霞老邪,则是被那年轻高手所杀。”
“哦?赤火什麽时候转了性子了?这家夥向来不是宁可错杀,绝不错放吗?怎麽这次居然放了铁羽书生一条生路?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水中月大感惊讶。“说起来,那烟霞老邪也是老江湖了,出道以来杀人无数,从没失过手,没想到第一次失手,就丢了性命。暗影,你可曾看出那年轻高手的师承来历?他又是怎麽和赤火搭上的?”
一直百无聊赖的水中月,此刻终於来了兴趣,询问暗影细节,暗影便原原本本将详细情况叙述了一遍,包括寒越心的武功身手,以及与朱焰如何相处等等,事无巨细,细说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