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折 休妻（1 / 1）

（升幕）（竹林茅舍，贵妇领众仆从在茅舍外等候，老夫人、嵇喜、伺仙走到门口，前腔）小儿郎，母兄抚育成长，今日里做新郎。这一去，成就好亲，娶得娇娘，以前才名扬，今后做高官，不枉了十八年来娇养。（入房，伺仙上前云）公子，老夫人、长公子来了。

（叔夜迎上云）母兄所为何来？

（嵇喜云）替弟弟道喜来送行。

（叔夜云）道的甚么喜？送的甚么行？

（嵇喜云）前日里沛王府遣人上门提亲，你不在家行踪不定，我与母亲已经替你将这门亲事答应，新妇是长乐亭公主，今日便是大婚，迎亲队伍早已等候上门，弟弟大喜。

（叔夜云）巧得很，便告知母兄。我正要成亲，新妇却另有其人。

（嵇喜、老夫人、伺仙同惊）啊，你说甚么？

（叔夜云）她名叫九娘，不是生在王府，却只长于妓院中。

（嵇喜云）此话当真？

（叔夜云）当真。

（嵇喜用手指了，又气又怒云）你，你，你往常行为放荡也罢，终身大事却不能昏头，为兄却不信你不娶金枝玉叶的皇室贵胄，却要那千客尝、万人赏的低等下流？

（叔夜亦怒）因此上兄是朝廷重臣，之所以我是竹林闲人，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我本来不同。（拂袖要出，老夫人拉住云）康儿啊，你待要去哪里？

（叔夜）禀母亲，在此多气闷，我欲出门散心采薇山中。

（老夫人一手拉嵇喜，一手拉叔夜，泣云）你们父亲早丧，只有兄弟二人自幼相依作伴，有什么事好好相商，切莫争执斗气，只令老母亲痛断肝肠。

（嵇喜亦垂泪）他是清贤，我是浊民，他们向来把我看轻。每有文友远道寻访，若他不在见我出迎，转身便走连门也不进。犹记前次吕安千里来临，我迎出门外诸般恭敬，安却不进门只在门上题了一字曰‘凤’，说我是人间凡鸟不屑共鸣。母亲你且问问他几时将我作兄？

（叔夜云）清清白白读书人，不事一主甘做二臣，又何必怨人看轻？

（嵇喜云）如今乱世，为兄又能如何？

（唱）我也知司马占了魏政，我也知权臣夺了圣音。昔有曹魏篡汉，今成司马朝廷，万古政治一般同。我也曾忧愤皇权无势，我也曾痛伤抱负无门。欲展胸中才志，便要反主不忠。玷污圣贤读书人。我也想醉酒逃避世事，我也想逍遥快活竹林。惜为人子长兄，忍弃幼弟母亲？厚颜横心做二臣。

（叔夜云）人各有志，取道不同，我娶九娘心意已定，此事已无可相商。母亲长兄，我要去山中采薇做药了。

（嵇老夫人拉了云）只是母亲和你兄长已经答应了沛王婚事，你不去成婚他们怎会善罢干休？你若喜欢，把这九娘娶作次妻也可。

（叔夜云）我只愿娶九娘一人，母亲不必担心，沛王虽是王侯，我也算薄有声名，万事在我身上便是。

（唱）得遇九娘是知音，平生大幸，已定终身。岂可停妻再娶妻，显教我言而无信用。（出，老夫人、喜、仙跟出。）

（贵妇迎了云）贵婿大喜，便请上轿。那边婚事办得热闹，诸事备，时辰好，只欠佳婿到。

（唱）这里接新郎，天儿、光儿黄昏昏的浸，轿儿、马儿恭敬敬的请，仆儿、奴儿笑呵呵的迎。那厢办婚事，锣儿、鼓儿热闹闹的庆，宾儿、客儿连绵绵的进，酒儿、菜儿美滋滋的品。还有那王府深处新房里呵，灯儿、烛儿喜盈盈的红，人儿、心儿娇滴滴的等，枕儿、被儿羞答答的情。

（叔夜不理，走过去了，贵妇莫名拦了老夫人）嵇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云）女大人啊，小儿不答应这桩婚事。奈何？

（贵妇拦嵇喜）嵇大官人，这是怎么回事？

（嵇喜云）休说甚长兄为父，弟弟的事从来不由我做主，奈何？

（贵妇忙追叔夜）公子且住。

（叔夜云）你还有什么事？

（贵妇云）公子虽是名人，长乐亭主也非没有身份，我虽早闻公子不肯攀权附贵，却也不信你敢以一人之力对抗皇亲？你若识时务呵便请上轿，欢欢喜喜结亲。若是不识时务可是自己惹祸上门，我问你可敢？

（叔夜云）你说什么？

（贵妇云）我问你可敢？

（叔夜誓云）上有高天，下有厚地，我嵇叔夜此生绝不与长乐亭主结为夫妻。（言毕，要走。）

（贵妇又拦了云）公子，请再听我说一理，令堂令兄本已应下婚事，今日王府大办时，亲友尽知，长乐亭主早成你妻子，小妇人奉命来迎婿，如今公子悔婚不留一字，却要我如何回去交这差事？

（叔夜云）也罢，这事更容易，笔墨来。

（伺仙）是。（取来笔墨在卧石上铺纸磨墨）

（叔夜提笔疾书，书成一文交贵妇）将此带回去便是你交待。

（贵妇取文，视，惊念）嵇门曹氏，出身皇室，仗皇家身份强嫁，凭霸王权势逼婚，上不孝婆婆长兄，下不安伺奉夫君，今修下休书一封，即刻出门，从此两不相干，生死不问。……这是休书？

（叔夜云）不错，正是休书。（言毕自去，下）

（尾声）尚未成婚便退婚，不曾娶妻先休妻，丈夫志难夺，书生有意气。谁可知姻缘命里，演一折奇婚记。（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