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机票（1 / 1）
若是圣诞节回去，来回往返的机票可不便宜——
林乔在花坊里小心地给一束玫瑰系上丝带时开了小差惴惴地想着，一不小心被一根没有被仔细修剪的刺划伤了手指，红得刺眼的血珠比疼痛先一步涌上来，她把食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儿。
店长在外头催了，林乔迅速甩了甩伤到的手，抱着那束一大束鲜红妖冶的馥郁玫瑰走到前台去。不过是七八步的距离，各种片段挤在她的脑袋里翻江倒海，最清晰的一副画面是高一情人节时，那株被高大男生捏在手里歪歪扭扭不经包装的红色蔷薇，金色的夕阳把他银灰色的发染成漂亮温柔的琥珀色，他俯下身，漂亮的脸蛋跟自己靠得那么近，只有一朵花的距离。
——好想......好想见到他。
林乔把花束交给顾客时，抬眼撞到了那个高挑中年男子的灰绿色瞳仁垂下来的视线，那种分外熟悉的感觉把深埋的情愫轻而易举地从她骨髓深处扯出身体之外，暴露在九月份金色的光照下居然晒出了隐约的橘子糖味儿，又软又甜还有点点酸，杂糅着她浮动的心跳和微凉的体温。男子冲她温和礼貌地点点头以致谢意，然后转身走出去花坊，挺拔的背影被逐渐萧瑟降温的秋风追着到了街角接着他转弯便不再看得到。
林乔的衬衫袖子挽到了小臂上方，秋风卷进来时，她挫了下手臂上的皮肤。
店长走过来说，如果觉得冷，就把玻璃门关上吧。
“还好，并不太冷。”林乔垂着睫毛修剪着百合的枝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的确不觉得冷，或许皮肤在下降的温度里做出了抵御姿态从而冒出几颗鸡皮疙瘩，但她觉得随着心跳涌去向全身的血液烫得她躁动不已——夏季过后是秋，萧索的秋天过后，那就剩白雪皑皑的冬了。
时间过得很快的。
为了机票，要更努力才行。
——因为，那可不仅仅是薄薄的一张能带着她漂洋过海扭正时差的纸啊。
花坊有一份兼职，她利用闲暇时间还去给小孩子做大提琴家教，同时打两份工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还得兼顾学校的学习和乐团，心疼孩子的安东尼先生和妈妈固然是希望她能独立成独当一面的自强女生，可还是在商量后禁不住松了口说无条件多给一些零花钱。
“哎？但是无条件可不好......要不，帮安东尼先生每日打理花园再加上负责每天的早餐吧。”
“没关系......”
林乔摇摇头扬起睫毛笑着打断妈妈，“......我也只是希望，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有意义，足够支撑到我回去见他。”
“就是那个银发碧眼的骑士君吗？”
“啊呀呀，这么喜欢他吗？”
安东尼先生笑得红光满面地揶揄着，妈妈环着手臂虽然还是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却在尚未泯灭的八卦之心驱使下也跟着一唱一和地打趣她——无非，也只是想看一看自家女儿束手无策面红耳赤的单纯模样。
“啊，喜欢呀。”林乔将手背到身后，耸了耸肩便坦然地笑着回应，虽然加速的心跳声将红晕一点点推上脸庞耳尖，她还是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她有些羞赧地摸摸鼻子，耐心而平静地继续说着从前从来不敢掏心掏肺的秘密，“喜欢啊，喜欢到......很想见他，不想离开他。喜欢到......希望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就是他呢。”
林乔咧开嘴龇着牙，冲着他们笑得唇红齿白毫无遮拦，愣在那里的一对中年夫妇反而被她少见的坦荡荡而反将一军。
“所以，我在努力啊——练琴，学习，赚钱，买机票，等下雪的日子久飞回东京，见一见那个我喜欢的男孩子......那个叫做灰羽列夫的男孩子。”
于是就是这样，时间跟着沙漏里的沙子一起细细密密地漏出去，林乔第一次这样焦心地掰着手指算距离放假的日子，她居然开始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寒假之前期末考的来临，信心满满地抱着资料在图书馆里温习，让自己埋头苦干于一沓一沓试卷和作业里。溜走的时光藏在书本的字里行间让人花了眼晕了头，抬起眼时揉揉发胀的额角再喝一口冷掉的咖啡，一整天就悄然溜走，总算没觉得日子有那么难熬。
当萧瑟的秋染黄了房前的银杏树叶时，林乔跟妈妈学着织围巾和手套。初学者难免笨手笨脚，她的姿势不正确导致织了一晚上就肩周酸痛。灰羽列夫恰巧发来视频请求，她挥舞着如同被上千万蚂蚁啃噬过的酸胀胳膊手忙脚乱地把一团团毛线藏到摄像头的死角，又把挂着有点戏谑笑容的妈妈赶厨房间，才敢坐在电脑前去点确认按钮。
随意地扯了扯闲话，灰羽在那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大学生活和新的排球社，他的头发似乎剪短了点，穿着墨绿色的单薄长袖单衣，袖子随性地摞到手肘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又利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瞥见他身后的床铺，意外的还挺整齐，当然不排除是不是为了跟她视频事先整理了摄像头能扫到的房里每个角角落落，床头那里摆着一只傻乎乎的棕色狮子小玩偶，无辜地瞪着黑眼睛。灰羽把他家里的灰色折耳猫抱在怀里逗弄着，猫儿有些不耐烦，挣脱开后灵巧地跳到桌上对着摄像头嗅来嗅去，林乔在这边单手撑着侧脸笑，抬手摸了摸屏幕上猫咪那放大的粉色小鼻子，想象着自己的指尖已经隔山越水地触到了它温暖柔顺的灰色皮毛。
灰羽列夫忙着把猫咪哄下来，看着屏幕里的林乔扬起睫毛笑得松松散散，心头一跳。
“乔乔......”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是不是胖了？”
“......”林乔用力而隐蔽地翻了个巨大完美的白眼，磨了磨牙，“因为这边没有那只跟我抢抹茶冰淇淋的绿眼睛家伙嘛——”
“诶嘿嘿嘿......”灰羽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不敢当不敢当......”
“我才没有在夸你啊！”
“乔乔没说我是笨蛋就是在夸我了啊！”
“你，你这个——”
“啊啊啊啊！我这个爱跟你抢冰淇淋的绿眼睛家伙，等你回来的时候，不仅不跟你抢而且还请你吃好不好？”
林乔愣了，听到灰羽的声音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把坐在桌上伸出爪子跟鼠标较劲的猫咪吓得喵呜一声摔下了桌角，“笨蛋”两个顺水推舟要说出来的字卡了一拍，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吃到抹茶味的冰淇淋了。她本想不客气地呛声说傻了吗我回去的时候可是冬天啊你是不是想害我拉肚子，可一大堆话堵在了嘴边又被温柔而顺从地咽回肚子里，结果她只是安静地笑着，脱口而出一个干脆利落的“好”。
——真是。一点办法的都没有啊。
林乔咬了咬唇，看着灰羽列夫笑得大大咧咧人畜无害的脸，觉得自己在他的直球和坦率面前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败下阵来，而且他现在似乎越来越能察觉她的心思了，眼疾手快地抢断她原本运得好端端的球，总让她空着手无计可施。
林乔扫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推算这东京的时刻。
“很晚了，去睡吧。”
“我不困！”
“不困也得去睡，都十二点了。”
“可是！明天周末——”
“灰！羽！列！夫！”
“是！马上睡——立刻睡——”
林乔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灰羽站起身来，抬手做出要合上电脑的动作，她有点好笑，想提醒他先把视频关上接着关机了再合电脑，出了声叫住他的名字。
“等一下列夫——”
“哎？怎么了？”
林乔瞧见他如同大赦地眉开眼笑，重新一屁股坐回电脑前，绿莹莹的眸子里因为盛满了期待的情绪而闪闪发亮，穿过像素并不理想的摄像头再透过冰冷的屏幕，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又免不了一顿心惊肉跳。
“我......”喜欢你。我，喜欢着你哦。
灰羽趴在桌上歪了歪脑袋，精神抖擞地耐心等着林乔把后半句话说完。
“我......”林乔被他毫无掩饰的眼神看得口干舌燥，垂了垂睫毛，“我也......快睡了。嗯，晚安。”
“哦......”灰羽有一点点失望地瘪了瘪嘴，“晚安。好梦哦。”
“嗯。”
视频断掉的一瞬间，林乔揪着胸口的衣服，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她拧着眉头觉得难受而无助，身体里的各种情绪横冲直撞快要把她顶破一个窟窿泄露出来——为什么呢？还是没办法对着他把那番话说出来。明明就跟父母亲或者其他人能够毫无忌讳地好好袒露清楚，偏生在面对这个最不设防线的家伙时却感觉嘴巴被一针一线地给封住了似的......大约，正因为他是让自己心跳狂奔脸颊绯红的始作俑者吧。
林乔晃了晃有些迷蒙的脑袋，从抽屉里翻出才织了个开头的围巾，有些粗制滥造的即视感，但她还是宝贝地把毛线捧在胸口抱了抱。
第一次觉得希望自己变得勇敢而坦然。
因为，不想错过那个最舍不得错过的笨蛋。